向紫娟示意留守房中好看着宝玉,周瑞家的伺候,雪雁扶着黛玉出来。
黛玉才出房门,就见鸳鸯红肿着俩眼圈,寻见黛玉只迎着跪了,两手只环抱着个大箱囊。鸳鸯道:“这皮囊是三姑奶奶差人送来给太太的,才老太太叫太太收着,太太还没顾着拿,就……我拿来给了二奶奶,也好二奶乃奶便宜行了底下的大事去。”周瑞家的早使鸳鸯起,弯腰低声道:“你也糊涂着,这里人多眼杂的,竟拿出来这个,只管混走动起来!”黛玉使鸳鸯将囊箱交给屋里紫娟,紫娟门口看见,早接了箱子只掩了门,回身往榻下塞入,见宝玉歪着已睡着了,便拉开锦被伺候使盖着,又褪下靴子,只轻声寻看了包袱,拿出香点着了,便自向床上也歇下。
黛玉正要向王夫人房中,却见门口彩霞门里探头只指了对过门扇,便会意贾政只在房里歇着,王夫人正在邢夫人房中,便穿过殿堂两端红漆圆柱,寻向邢夫人处。
周瑞家的先进内报了,伺候打起青布印花软帘,请黛玉进。黛玉进槛果见二位夫人一处只在榻沿坐着,皆浑身只着皓服素裙,头上白纱挽着发髻,齐额斜勒着白头布。鸳鸯跟着进来,同黛玉一起向上问了安。王夫人张手使皆坐着,鸳鸯不敢坐,因退步椅后站立。邢夫人道:“林丫头跟宝玉一路回来受累了,又只不得大歇,老太太在府里时,也是最疼爱你们两个,说不得凭了孝心过了这回大事,我便心疼你们年轻,原该多些自在才是,只是如今又哪里得了许多便宜处?且老太太忽刺里殁了,还挑了时辰去?这会子了,听你才不好了,又赶着来见我和你太太。”又吩咐道:“将桌子上我吃的红糖,给你们宝二奶奶冲碗开水喝。”平儿答应着,向桌上拿暖壶倒了滚水,又向成窑罐内使乌木勺挑了几勺红糖,搅进水碗里拌了几下化开,递了黛玉使吃,黛玉接着谢了,向椅旁小条案上放下。王夫人使帕揉眼,叹了道:“鸳鸯跟彩霞须发了上等封才是。老太太后限几日里,亏了你们屋里几个人,不黑不白的伏侍着。颦儿,请了鸳鸯坐着。”黛玉站起便向鸳鸯福礼谢了道:“我代太太和爷们谢过姐姐了。”鸳鸯忙着还礼,见黛玉抚椅子,忙向椅上坐着,又忙告了座,黛玉方回坐了。
王夫人又命玉钏拿茶给鸳鸯,因接了邢夫人给的封包使给了,鸳鸯站起接了彩云递来的封包,又叩谢了,黛玉使他原坐着,因拿起案边糖水盏吃了两口,听王夫人道:“我很知道你们来见了的意思,才吃饭时我跟你们大太太也才商量了,已发了些钱叫你们珍大奶奶裁夺着,给了下面的人先采办了纸马香烛灯油诸事。二老爷是不管的,也只是由咱们娘儿们经管了去。”王夫人未及说完,便见鸳鸯离座只跪了磕头道:“我跟着二奶奶进来见了太太,只想太太听我几句话,我想老太太原在府里,无日不是威风八面,事事只在人前,原一辈子享福是享惯了的,不承望偏应了这个地境离了去了。老太太最后一遭的大事,只求做的稍许像个样儿来,只不可过于清简了去,莫若连我有日死了,也只闭不上眼了。”说只磕头,哽咽难抬。王夫人听了忍不住落泪,邢夫人只暗怨鸳鸯多事,听只是不让活着的好活了,倒尽顾着死人的理。便命平儿道:“平儿,带了鸳鸯回了你们通屋里去叫多歇着,再叫人给伺候些热汤热菜的吃了,不要再闹得添了七病八歪的,才饥荒呢。”平儿走近拉鸳鸯使起,鸳鸯跪地仰面只看王夫人,见王夫人只顾抹泪不说,便爬起使俩手捂脸只哭跑出了门去。
黛玉止泪道:“我来也为说说心里话,赶上老祖宗这一回的大事,我只请太太且撒手,凭我们尽了这一遭儿心去。万请二位太太好歹成全了,我替宝二爷谢过太太了。”说完便要跪了,邢夫人早上前挽他止了,道:“这本该是上辈儿人的事,竟叫你们孙子孙媳越了尽孝心,这也是家败闹的,也说不得照规按俗的老话去,我们又不能驳去你们房里这样痴心孝道的意思,只又要受累了。”王夫人见邢夫人说了家败只拿眼看了他,便只掩口,有话也不好说去。
黛玉谢了依命坐下。房外尤氏早问人查检了各处烛火,并灵堂伴灵的话,因使贾蓉守着,先叫贾琏回屋歇下,过了更点再换了贾蓉。又听银蝶道了邢夫人房中灯亮,有人进出,便走来殿下伺候,只在椅上坐歇,佩鳯只跟着,尤氏使他蒲团上坐了。忽见鸳鸯哭着跑出殿去,便轻步近门边站立只伺候,周瑞家的门内隔帘见尤氏示意噤声,只好缄口。正听邢夫人命请了尤氏来,尤氏忙进槛福了两福,道:“侄儿媳妇伺候二位太太。”邢夫人使坐了,道:“珍儿家的自来伶俐,这会子也不歇着,几时就在外头伺候着?快收了罢,别惹得人皆又难过起来。老太太自营里人进了那府门,便不好受,也忍了几日了,这一去,焉知就不是只脱了受苦,也该替老太太成全成全,这个话也只咱们娘儿们一处该讲了,也不过为着少些伤心,各自多保重才是。”平儿端了茶盘过来,邢王二人拿杯,又请尤氏吃茶。邢夫人吃了口茶道:“林丫头特来求了我跟二太太,只要担缸了老太太此番大事,我们也放手使他历练一回,少不得你这个作嫂子的须帮衬了才好。你立刻向他们说去,一应里外诸事只凭林丫头处置,叫他们只听了调停周全,若有话只等丧事完了,方许来这里说。”尤氏领命的辞出。王夫人道:“如今也不必依着原先的规矩,该操心的尽着办去,不用管这里。”邢夫人也忙道:“你太太说的很是。你们才远路回来,又未好生将息,竟蠲了早晚立规矩使得。”黛玉见已这般,只相机辞了回房。王夫人又和邢夫人说了向族里人报丧的话,便也辞了回屋歇下。
黛玉进屋命雪雁门外守着,等王夫人回屋只报了知道。紫娟伺候洗漱了,宝玉混沌一觉醒转,也一起盥洗一回。黛玉便说了鸳鸯的话,二人不免又落一回泪。黛玉知道接下有人来这里回话,只使宝玉榻里头歇卧,又听雪雁进来回了王夫人已回屋,因使雪雁紫娟二人替换了歇着,紫娟便落下小床隔幔,先依命展开被枕的睡下。黛玉靠了被垛只榻边歪着,命雪雁向外头殿内端进大托盘来,又向殿槛外炉子上坐的水壶里给暖壶添满滚水。雪雁依命向桌上摆好茶事,将烛盏挪至桌边,又取出书册,使黛玉览阅了解闷,黛玉看了一眼,先使他叫了平儿来,雪雁答应了还未走出门,便听几个男声哭嚎,一路只过院子,向偏门进了东跨院阴宅贾母灵堂那里去了。又见林之孝家的进来,黛玉见来便问起谁来奔丧,林之孝家的回了是贾蔷贾芹几个族丁。宝玉早下地套了靴只道过去看了,便加了皓服的出去。一时便只听那里只一片哭声震放,众亲丁和着奔丧的只顾嚎啕悲怆一顿,寺里闻者无不落泪。
黛玉忍泪使林家的坐,就见雪雁跟着平儿进来,才要说话,又见赖二家的也进来,黛玉起身请赖二家的坐,赖二家的告了椅上坐了。平儿向小床沿耽坐,又使林之孝家的杌子上落坐。雪雁递茶使几个人吃,赖二家的问了林之孝家的,便要说起贾母棺椁的话。黛玉榻沿坐着道:“太太手里有的只在我这里,太太们接连的吃心,只不可再多扰着去,我也只是替太太操了这个心罢了,这里的话还须和珍嫂子说说。”平儿道:“我才在珍大奶奶房里,雪雁叫我来,我也请了大奶奶,珍大奶奶只道乏了,又道多了人又搅了二奶奶这里,所以竟不过来。”黛玉点头道:“我这里现有银子,竟先给了平儿,叫拿去只问了珍嫂子,预备明儿再有支取的,只列了单子罢了。也不必因为如今一切简陋了,倒拘束的只要俭省的,族里人有心来奔了丧,也想瞧了老太太回首究竟这么着。我只想恐怕起更后也不能早歇着,须先将阴宅那里的大灵房认真擦扫了布置起来,防着明儿门宗再来人祭奠。明儿赶早的将各样儿炸供活献只添摆了,才晚只是太紧凑,只是依着规矩做个样儿,倒在那头厢房里用了小条案摆了灵位,暂供了几样谷粟果点。还有要紧的大物件也要早早置办了规放。酒肉茶果菜蔬,还有纸马箕斗幡旌扎糊的小人,该挑起的白纸灯笼另炮仗火铳等该须有的一应皆早采办齐全。厨下米面豆酱柴炭现有的你们报了来,再估摸着叫人拿钱向外头买回的填补了,尽着这几日连同丧宴日上下吃用,等过了再计较去。短了人手也该叫人叫来这里近处的人来,族里指定有人来,须几张大桌子椅子这些,预备齐那一日用场才好。门面的话,也只尽着阴宅正经灵堂布置,中院和两厢跨院住着府里出来的人,也须点缀着白纸灯笼和门头挂挽了白纱流苏去。前院有僧侣叫禁圈着,寺里大厨房只丧宴日使用,咱们听只在西院阳宅一间柴房里撮弄了个小灶火,能使跟了来定了的人有的只挤在后院抱厦那间耳房屋里。连珍珠姐姐、珍嫂子身边的文化佩鳯两个,还有鸳鸯琥珀姐姐,如今也只挤着在一个屋里打了通铺的,太太只称了作通屋,只亏了这里的寑褥被服倒还有限。”说着命雪雁取了包袱,拿出几张银票给了平儿,平儿接了掖着,请黛玉吃了茶,
黛玉道:“我啰嗦了这么一席话,你们也不要笑话,这也是我父亲回首那年,我回苏州老家见过的,只照着瞧见的,现趸来这里噱噱罢了。就请赖婶子和赖二伯说了我意思,请他早些将老祖宗寿材置办下。”赖二家的的早向林家的暗只吐舌,见黛玉说完,搁下茶杯道:“宝二奶奶有这份心,可说什么呢。如今也不说拘着,倒做了叫人瞧不过眼,也不敢因为手里宽松些,竟也漫撒的。才老太太移床,珍大奶奶已寻了我说了,现前院门房靠墙那里,拿了草席包着的竟是东府里下来的老寿材,早年的老棺木,也不差,先给了老太太用了,归踪百日后,还须搬了灵柩回南归了祖坟去,等到了金陵厝灵到日子,再置办了好的棺椁也是四角俱全的话。”黛玉点头,赖家的便起来道:“先叫人立刻开了正经灵堂去,再有就是明日午后,请了两个和尚念了回魂经,将老太太才住的屋子拿酒洒了,请了魂儿进了灵堂后。好叫琏二爷搬进来住,也能伺候着大太太。一会子打扫灵房的人须叫给做了夜饭,叫灶火里给二奶奶这里也做一份,二奶奶也吃些便好安歇会子,也防着劳乏了倒是正经话了。我们先去灵堂那里瞧瞧,早起便叫人来请二奶奶验看。”黛玉道了费心,因起来送出,赖家的和林之孝家辞了走出去。
平儿见他俩人去了,道:“到底是管事的老人,讲个话出来只叫人信伏。二奶奶才说的那些,我须向珍大奶奶也再趸了噱去。底下回了房内,只怕还得伺候琏二爷洗漱茶酒,我们奶奶的包袱匣子里的,还得拿些由着二爷打点衙门去,也由不得我深管,如今只一提了银子来,倒如早日提起了何等稀罕的玉石玛瑙似的,我只掖着二奶奶给的银票,心也只安宁不了的。”黛玉叹息一笑,请平儿吃茶,平儿自取了杯吃了,道:“宝二爷这会子都在老爷跟前,我先去叫了饭菜来,二奶奶吃了也早歇着。老太太发丧,自有下面的人鼎力操持,奶奶只管多保重要紧。奶奶既托了我担着来往账目的事,又有珍大奶奶只一肚子经纬的,凡事我必回了奶奶的。”黛玉谢了,平儿因辞了去。
紫娟小憩一觉醒来,床上坐起便唤雪雁,雪雁答应了,向门外沐盆净了手,擦了擦脸,掩门便过来向被窝里睡下。紫娟下地先去洗了手,收拾了杯子,拿出房门向殿槛外叫人洗了,回来便劝黛玉也睡会子,黛玉和衣歪了榻上,头只捱枕才觉乏了,闭了眼便打起盹的朦胧入睡。紫娟拿出毯子又伺候罩了黛玉身上被子,捏起桌上小剪剪了烛花,向龙纹鼒内添了安息香,也靠在椅上轻手倒了茶吃了,便听敲门声,忙轻轻拉开房门,先示意小声,见原是厨下使端来饭菜,因叫先摆在外面大香案上,便使去了,再自己蹑手蹑脚一样样儿的拿进来,摆在桌上,忽见宝玉回来,忙示意小声,宝玉便轻声儿的走到榻边才坐了,又有他父亲命了贾蓉来叫了去了。紫娟见去,换了沐盆陈水,便索性门边杌上坐着,虚掩了门,备听门外响动。
黛玉梦里忧闷喟叹因醒了,启目犹见烛光,不知何时,被里转身,便见桌旁灯烛摇曳,灯光下盆碗盘盏里盛着饭菜羹汤,门边紫娟一回头见醒了,忙过来扶了起来,向暖壶里倒水入茶杯,伺候黛玉吃了茶。黛玉知雪雁正酣睡,便下地走出门外向沐盆内盥手,紫娟一旁拿了巾帕香膏,黛玉擦了手,抠了香膏搽手进来,便小声问起宝玉,紫娟回道才回了房里,不及坐下,却老爷使人又叫了去了。才低声儿的说了几句话,便听的隐隐鸡叫,黛玉指了指桌上饭菜,招手紫娟往前,因耳语道:“拿了大殿门口,自己茶炉上热了好吃。”紫娟也耳语道:“又没个锅子勺子铲子,怎么热法?不如我寻了后头去,叫人仔细弄好了罢。“黛玉道:“也没几个人由着使唤去,这会子那些人只睡得昏天黑地的,又不想搅了人睡觉,又不能白饿着,不如这里捣鼓了罢了。”说只便授紫娟一番,紫娟依着先将汤钵子里的汤水拿筷子蓖出了,再把几盘子里的荤素菜肴和着钵子里的豆腐,向炉火上使烧热了,等烩的菜滾热,拿回来复分拨了几个盘中,使水冲涮了钵子,再将几个碗里的白饭合了钵子里也向炉上煎热了。紫娟半日做好,正使黛玉先吃着,就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