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没料到会NG，顿时面面相觑。明明谢徊雪这一段演得不错啊？

摄像师迟疑了会儿，才走回最开始的机位，准备重拍。

柳导很平静地举起喇叭：“谢崇月，知道为什么NG吗？”

谢徊雪早在看见摊主愣住时，就知道这条过不了，直接说：“是我的问题。再来一次吧。”

说完，她面向摊主，微笑道：“待会儿我把糕给您，您接下就好。如果可以的话，表现出一些困惑、意外的情绪。如果觉得表演有难度，那做出正常反应也行，这个镜头很短，不影响的。”

她的音量不大，只有场上的人能听见。摊主还没明白过来，条件反射地答应了。

候场的江璇轻嗤一声。

旁边的助理很有眼色，立刻配合地问：“璇姐，咋了？”

江璇冷笑道：“剧本里不是这么写的啊，根本没有分糕的动作和台词，难怪摊主反应不过来。擅自加戏合适吗？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连累群演挨骂。”

萧靖章闻言，皱了皱眉。

演员候场的区域离监视器不远，不知柳导能听见几分。萧靖章正要替谢徊雪说话，柳导再次举起扩音喇叭：“准备，再来一条。”

“ACTION！”

场上重新开始走剧情，谢徊雪的表演比上一次更精细。摊主经过她事先提醒，在谢徊雪伸手分糕时很自然的呆了呆，然后满脸受宠若惊地接过了半块糕。

而谢徊雪等他吃了一口后，才浅笑着托起自己手中那半块，珍惜地尝了尝味道。

“CUT！”

“过了。”

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梁柏先竖起大拇指：“很好，这段临时加的戏妙极了。小谢真不错。”

柳原导演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融化几分：“是啊，妙极了。徊雪，你来给大家说说你的思路。”

下一场没有谢徊雪的戏份。她刚退下来，闻言笑道：“这还是梁老师启发我的呢。刚才演这段戏时，我突然想到，谢徊雪的底色是‘深沉’，是‘工于心计’，她对所有人都藏着很深的防备。

“再加上本身刚被皇帝派出去制造偶遇，设法接近男主，更加刺激了她的防备心。‘我会这样设计别人，那别人会不会这样设计我呢’？因此，以她的心性，她绝不会直接接过陌生人赠送的花糕。让人先吃一口试毒，才是她的性格。”

“看到了吗？”柳导赞许点头，环视周围一圈人，“这就是演员的灵光一闪。对剧情和人物塑造有益的小添改，在这里是被允许的——但别借此拿着剧本来要求加戏。”

江璇面色通红，几乎绷不住表情。她就是柳导口中要求加戏的人。短短两句话点了她两次，打脸啪啪响。

——她若转过头，或许还能看到岑少思嘴角微抽。

“好了，下一场吧。今天早点拍完，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要拍外景。”柳导驱赶众人。

“耶，今天早收工！”众人欢呼着散开。

谢徊雪还有几场戏没拍完，不想走来走去，便站在候场区等待。化妆师和发型师趁机给她补妆、整理头发。

但岑少思和江璇不知怎么回事，NG好几次。谢徊雪妆补完了，腿也站酸了，场上的拍摄进度竟然完全没推进。

“CUT！NG！”

伴随着又一次NG，灯光摄影等工作人员都有些沉不住气。虽然没人抱怨，但明显有些骚动。

柳导情绪一贯稳定，此时脸上表情淡定，不见任何焦燥不耐。他举起喇叭：“裴誉，剑花挽不动就先下来吧。武术指导，麻烦过来给他改套动作。”

“裴誉”是岑少思扮演的男二号名字。柳导拍戏时喜欢直接叫角色名，帮助演员入戏。

岑少思沉着脸撤下来，跟着武指往休息区去了。

“下一场是谁？”

“柳导，应当是谢老师和卢菀组的四场戏，还有一个萧老师的镜头。”

“小谢先上吧，小萧的镜头接在你后面，要带到你的背影。”

谢徊雪应了声，见拍摄场景布置得差不多，带着卢菀径直往里走。接下来的戏份比较简单，没有多少需要复杂精细处理的部分。拍完四个场次，又换了街影当萧靖章的背景板，总共也只花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天还大亮着，柳导发话：“谢崇月组、萧兰隋组可以回去休息了。王副导，裴誉练得如何？”

王副导犹豫道：“我刚刚去看了一眼，还可以吧……”

“让他先过来试试，如果还不过关，今晚加练，明天放到B组拍。”

“行，我去沟通。”

谢徊雪没兴趣看热闹，直接向柳导告别：“柳导，那我先走了。”

卢菀见状忙跟随道：“柳、柳导，我也走了。”

“一起走吧。”萧靖章从后方追上来。

一行人闲庭信步，返回大后方的化妆间。演员们下戏后，要在后台交还服装、道具和头套。像谢徊雪和萧靖章这样有专用化妆师的，还可以卸完妆再走。

今天拍了一整天戏，谢徊雪有点疲累，本想在化妆间卸妆，但转眼瞧见小跟班卢菀，又歇了念头。

“菀姐，你待会儿回酒店吗？坐我的车走吧。”

卢菀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叫我小菀就好……谢老师您是我的前辈啊。”

“我算什么前辈呀。”谢徊雪笑了笑，见她实在拘谨，善解人意道，“那我叫你菀菀吧，你叫我徊雪或小雪就行。”

卢菀刚要回答，只听远处有把声音大叫：“卢菀！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卢菀的经纪人站在化妆间门口咋咋呼呼。

有个副导演正好从旁边路过，黑着脸上前阻止：“别喊，剧组里有纪律，你喊这么大声，影响场上拍戏算谁的？”

经纪人点头哈腰地道歉，等副导演走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转头怒视卢菀：“还不快过来！一天天给我找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卢菀满面通红，难堪得很，眼里蓄满泪水，低着头往经纪人那边走。

谢徊雪伸手拉住她：“急什么，让他自己过来。”

“谢老……徊雪，你不知道他……我得赶紧过去了。”

“别怕。”谢徊雪安抚地拍拍她，向小甜使了个眼色。

小甜会意，上前道：“刘大哥是吧？我们谢老师让我来问问，您找卢小姐什么事呢？她正和谢老师、萧老师讨论剧情，没什么大事的话，能不能让她先跟我们在一块儿？”

刘杞讪笑道：“哎哟，您是谢徊雪老师的助理吧？久仰久仰。卢菀真是出息了，能向谢老师萧老师讨教。可这不巧啊，今晚卢菀有个很重要的应酬，现在得走了。”

小甜顿时拉下脸：“这么说，您是不给我们谢老师萧老师面子啰？什么了不得的应酬，比他们研究剧情还重要。明天的戏拍不好，谁来担待？”

“不，这怎么能比呢……”

“我不管，我可不敢和男女主角这么回话，要不您自个儿和他们说吧。”说完，小甜扭头溜回谢徊雪身边，低声把原委迅速讲完。

卢菀听到晚上有应酬，胀红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发颤翕合，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谢徊雪见此情状，长眉微蹙，与萧靖章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多少有些猜测。

只是谢徊雪心存疑惑，卢菀不是山阳亲签的艺人么？山阳口碑一向不错，怎么会有这样的经纪人？

刘杞不敢得罪当红明星，只得亲自过来要人，避重就轻地把方才那番话重复一遍。

谢徊雪态度很好，微笑道：“刘总，我们明天有外景呢，拍摄难度比较大，菀菀的戏份挺吃重的，今晚我们得加班排练。要是耽误了明天的拍摄，柳导可不容情哦，您去剧组打听打听，表现不好被临时罚下场、甚至换角的，也不是没有过。”

“不，不至于吧？”刘杞不肯放弃，挣扎道。

谢徊雪神色一厉：“什么不至于？！菀菀饰演我的贴身婢女，几乎二十四小时跟在我旁边，她表现差，可是会直接连累本剧女主角的戏呀！”

“这……这怎么说的……”

见刘杞不敢接锅，谢徊雪语气转柔：“您看，您也知道后果严重。而且我记得，山阳从不在拍摄期间让旗下演员应酬吧？”

刘杞尴尬呵呵两声：“谢老师抬举了，我们不是山阳艺人经纪部的。”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谢徊雪眼波流转，心里更加笃定，“您看，电视剧拍摄期间，山阳连自己公司的艺人都不安排应酬，还会允许别家公司艺人随便离组吗？明天要拍高难度的马背戏，菀菀若应酬晚了，休息不好，状态不佳，往小了说耽误拍戏进度，往大了说存在安全隐患。您是不是亲自向柳导告个假，再把人带走？”

萧靖章插话道：“柳导正在场上拍戏。刘总怕是不认识路，小郑，你领刘总过去。”

刘杞哪敢啊！

卢菀是他们公司唯一拿得出手的艺人，好不容易蒙骗着签约的。因卢菀在校期间拍过山阳另一位导演的戏，深受对方欣赏，才被推荐到《昭庆》剧组试镜，并成功跻身入围。要是得罪了柳导，被踢出剧组，他可没有更好的戏约顶上。

而卢菀若是因此糊了，他们公司也没有更赚钱的潜力股啊。

见刘杞害怕、纠结、犹豫又不甘，谢徊雪趁热打铁：“多大点事儿呢，不就是一场应酬。改明儿我带菀菀见见世面，别家不好说，NARCISSUS、白鲸科技这几家公司，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哎呀！谢谢谢老师！您是我们卢菀的大恩人呐！”刘杞喜出望外，被谢徊雪萧靖章这几巴掌和甜枣搅得晕晕乎乎，忙不迭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送走这位经纪人，萧靖章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我晚上有点事，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拜拜，注意安全。”谢徊雪知道他有意避开，便不多说，只挥手道别。

小甜察言观色，扯了扯卢菀袖子：“菀姐，化妆师要下班了，咱们先把衣服和发套还回去吧。”

说着硬把她带到女主角专属化妆间，让她在里边平复情绪。

谢徊雪则到旁边公用的更衣室换下戏服，又卸了发套和妆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回到自己的化妆间。

卢菀已经换好衣服，洗了脸，眼皮还有些红肿。

她惴惴不安地向谢徊雪道歉：“对不起，谢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知道您是好心帮我，但我真怕连累您……”

谢徊雪看着她惶恐的面孔，心中不由一痛，仿佛看到了前世濒临绝境的自己。

“你……”她迟疑着问，“是有什么难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