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宽惊讶地睁大双眼 ,耳中轰鸣,自己的文章能惊动李大儒已是三生有幸,但是居然能让圣上看见,是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
不作他想,下意识就撩开衣服下摆,朝着大雍城方向叩首,“草民谢陛下恩典。”
待站起身后,游宽踌躇片刻,问道:“先生,学生敢问今年,是否有制科?”
雍朝科举制度基本沿用了前朝,白身通过科举常科及第后,才获得选人资格,然后还需参加关试,关试通过后才算有了授官资格,接下来便是常规的守选,也就是等待吏部选人。
这一套流程下来,一个进士新及第后,一般要三年以上才能释褐为官。
除非!
皇帝举办制科,选中之人即可由中书门下直接授官。
若是说之前只是欣慰雍朝即将有一位为民着想的直人,大约是能做个好官,在听见游宽的这个问题后,李鸿风才算真正对他刮目相看。
这小子在朝中无人,对朝内大事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就能推测君心,虽还有些青涩鲁莽,但确是有大局观的可塑之才。
因为确是朝中无人,恩科看似是普天同庆,实则是用于选拔官员,自然是不能等三年的。
李鸿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回答这个危险的问题,反倒转而问他:“何出此言呢?”
游宽也知道直接拿这个问题来问之前尚且素未谋面的李大儒,颇为失礼,但是若是如自己所猜想的话,制科大约会在年底举办,而常规的关试会在明年举办。
如果是制科,自己恐怕还要继续在京城租住,而关试时间较远,自己可以回家去。
思索了片刻,游宽才有些局促地说:“学生囊中羞涩,若是确有其事,现在的房子怕是租不起了。”
在一向憧憬的大儒面前,说这等俗物,让游宽实在面红耳赤。
官宦世家出身从未为钱财担忧的李鸿风为这个接地气的理由怔住,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孩子,暗含深意地问:“没有收到林家的帖子吗?”
游宽倒是不意外大儒能知道自己收到了各家的请帖,这京城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吧。
但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偏过头去,苦笑道:“有的,但不想去”,这个苦笑是给自命清高的自己的吧。
李鸿风没注意捻着胡子被自己掐断了几根,看着这个学生的眼里满是赞赏,旋即大笑道。
“好好好,我这宅子常年就我住着,若是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头的话,可以过来暂住。”
天大的馅饼掉到怀里,游宽却是第一时间想要拒绝,毕竟怎么想都是大儒看人可怜施舍罢了,自己最近多有外人叨扰,恐怕扰了这宅子的清净
“放心,我往日都住国子监那处,也就放假回来。正好想着有人在这宅子,能给这带点人气儿呢。况且,也不让你常住,等你考完,我可就要赶你走了。”
游宽见推辞不下,扶手行礼满怀感激地说:“谢大儒,学生愿在此处为您效犬马之劳。”
晚上回到家,游宽被这几天的喜事乐的辗转反侧,猛然间坐起身。
之前好像就听人说应国公的外甥是哪位皇子,那日自己拦下应国公家的公子,怕是那位给自己和皇子牵了线。
只是没想到深宫中一位皇子居然还能关注一个小小的考生,甚至为自己找到圣上。
按礼节,自己实在应该上门道谢,但那天小公子说应国公不收行卷,那自己似乎也不该直接去登门拜访。
思来想去,只得想了个笨办法,第二日开始,游宽就和那日一样守在胡同口。
怕是谁也想不到,在外头扰个满城风雨的堂堂状元郎居然日日蹲守在这小小的胡同口。
如此蹲守了好几天,祝飞没等到,却是被机警的家丁逮了个正着,情急之下,游宽只得说出自己是来找应国公家公子。
家丁将信将疑,但是看他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也确实不像什么恶人,便让另一人看着他,自己则是去禀报老爷。
千钧一发之际,祝飞刚好从宫内回来,撞见那个眼熟的书生被逮住,赶紧拦了下来。
行卷一事可从来没让他爹知道,这要是被发现,少不了一顿竹板炒肉,祝飞连忙将家丁打发走,还仔细叮嘱不许告诉他爹,才小心地带着游宽进去。
等到了自己院内,祝飞才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游宽恭谨行礼,然后才表达了来意:“此番前来是为谢公子提点,我才能如愿中举。”
其实如果游宽不来的话,祝飞都把这事也忘了,毕竟自己也就是个传信的,于是也就挥挥手,不在意地回道:
“没事,我也就个跑腿的。主要还是你自己文章写得好,我表弟才能看中。”
说话间全然忘记他和周永惇两个人连文章都看不懂的情景,“对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啊?”
虽然知道面前的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郎,但是游宽还是像对待大人一样,认真回道:
“如今我虽是进士科第一,但若是等明年关试通过后守选,也就是等待吏部铨选授官,需要等待至少三年后,且三年后还需要吏部平判入等,运气不好的话,恐怕是要耽搁上几十年。”
“三年?”
这还是祝飞第一次知道考完常科还要考试,考完还要等三年,甚至是更多的三年,人有几个三年啊?!
“没有其他路径了吗?”
游宽点了点头,补充道:“如果圣上能举办制科的话,是有机会直接做官的,但这是个未知数,我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制科。”
说到圣上,那祝飞也没有办法了,毕竟他一直以为投递行卷都是几个少年私下偷偷做的,压根不知道那天的李宅有圣上在。
游宽此次前来也不是希望恩人再帮自己一次,能得到如今的恩眷,已是三生有幸了,便拱了拱手感激道:
“祝公子不必为我多忧,如今我已是状元之身,又能住进李大儒的宅子,你对我已是恩同再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