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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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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容在外有一处私宅,宅子不大,落在深巷中,有寂寥的滋味,但很清净。

肖容有两个养子,大的叫肖止,小的叫肖戈,大的跟着肖容入宫做事,小的在家学字读书。

“得了,你赶紧走吧!料他们盛花楼不敢抓你回去的。”肖止急着赶人。

楼窈很清楚,她没地儿去,没爹娘没家室,身上也没钱,她哪儿也去不了,她做这些脏活做多了,也会点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得出肖止不是个会听她说话的人。

楼窈转头求了肖容,她胡编乱造几句,添油加醋几句,肖容果真大度,收留了她。

肖止想闹,却不敢闹到肖容跟前去,成日没给楼窈好脸色。

楼窈不在乎呀!

宅子有间空房,很小,但能住,楼窈头一回有自己的房,有自己的床,她没有了梳妆镜,但她再也不需要梳妆镜了。

肖容以丫鬟的名义收留楼窈,让楼窈改口喊他,找人给她治肩膀的刺伤,他不常回宅子,楼窈在宅子里做点洒扫,砍点柴,烧点饭,日子就算糊弄过去了。

这日落了雨,楼窈把晾在院子里的衣裳全收回屋里,肖止肖戈的衣裳她规规矩矩叠了,动了点小心思,在肖容的衣裳里撒了些花粉。

花粉是由花瓣碾磨,加了特殊药材混的,盛花楼的姑娘买不起香粉,便自研了一套能留香的小把戏。

楼窈把肖容的衣裳叠好,整整齐齐放在床榻上,她大致看了圈屋内,不禁笑他。

肖容身子不太好,常用药补身,屋里充斥着药味,香却也不香,反而发苦发涩。屋中只有书桌椅床,最多的是有几个大书架,像读书人,不像个太监,但他确确实实就是个太监。

楼窈关了门,转身遇到肖容,她抿出笑,“大人,您回来了。”

肖容看楼窈,点头。

“我给您奉茶好不好?”楼窈站在门外。

“不必,你回去吧。”

楼窈依依不舍,肖止来了,他眼神不好,像瞧不起她,她向来能适应这样的眼神,大咧咧地回看肖止。

肖止一言不发入屋。

楼窈找了个角落蹲着,偷听他们讲话。

“干爹,公主的玉珠串到底长什么样?”

“缠两圈能挂在腕上,翡翠串的,最中间有一颗金珠,雕了‘昭’字。”

“这么普通,哪好找呢。那采买太监也是财迷心窍,公主的首饰都敢偷了拿去卖。”

“……”

楼窈心惊,如果没猜错,她见过公主的玉珠串,就在她们盛花楼。

“你还要偷听多久?”肖止突然开了门,嫌弃地推楼窈,“赶紧走。”

被推的是大臂,楼窈轻蹙眉,她完全不生气,也没有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她依旧高高踮起脚尖,目光跃过肖止,掷向肖容。

楼窈生得乖巧,笑容也甜,若不说她原先的身份,可能别人要以为她是谁家的乖小姐。

肖容回避了楼窈的笑,他别眼进屋,走到最里,在门外是看不见的。

楼窈回了房,小腹坠疼得厉害,外边又下雨,膝盖也疼,都是在盛花楼留下的老毛病,治也没钱治,反正是疼不死人的,忍着就是。

她蜷成一团,背脊弯着,棉被被她抓在手心,抓出皱巴巴的纹理。

“楼窈姐姐,我干爹找你!”肖戈轻轻敲门,稚嫩的声很明显,他不是个阉人。

楼窈迷迷糊糊地松手,爬起来穿鞋,跟在肖戈后边儿,她笑起来好像什么毛病都消失了,“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呀?”

莫不是撒花粉被发现了?不过发现又怎样,她有一百个理由辩解。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干爹需要人磨墨,也可能是要你帮忙找书,”肖戈一停,有点质疑,“楼窈姐姐,你识字不?”

楼窈呆滞一下,摇头,“我妈妈……孙琳琅从来不让我这种人认字。”

肖戈若有所思地哦一声,敲响肖容的房门,“干爹,楼窈姐姐来啦。”

楼窈打心底认为太监买妓女就是想找个伴,虐待也好怎样都罢,她认,她只是不想待在盛花楼了,只要出来了,再怎么样都好!太监也认。

只是肖容好像真的只是看她可怜,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

比方现下。

楼窈进屋后一直安静站在椅子后右侧,肖容还在写文书,没有说话,一时无声。

过了一小会儿,肖容示意楼窈去找地方坐,她听话,以前有人叫她坐,都得唯命是从,什么奇怪恶心的都有,她见惯了。

看楼窈摆出那副姿态,肖容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拍拍她的脑门,“你随意坐就好了,我不对你怎样。”

楼窈捂着被拍过的地方,乌眸里尽是不解,她盯着他去翻柜子,拿出一罐药,他道:“活血化瘀用的。你身上有没有病?”

楼窈听言,警惕地坐直身,连甩头,“我没病,什么脏病都没有!”

她反应激烈,倒吓了肖容一跳,肖容把药罐塞到她手上,“你误会。若你身上有那些病,我就得带你去治,明白了么?”

什么意思?

带她去治?

楼窈懵了会儿,忽然抬头笑,“我明白了,大人,我身上真的没有病!我比她们爱干净!”

肖容不再说,叫她自己回屋去,丝毫没提花粉的事。

楼窈临出门,回头道:“大人,我好像见过公主的玉珠串。”

.

楼窈带着肖容再次来到盛花楼,孙妈妈没给好脸色,以为她被人退回来了,却没想到是来找嫦镜的。

几个姑娘私下嘲笑楼窈,也笑肖容,孙妈妈听了也笑,“不过是阉人尝了滋味,想再买一个!”

正说着,楼上传来嫦镜的声音,听着像骂人,孙妈妈赶上去时,嫦镜和楼窈又打起来了,肖容临时有事出去了趟,现下只她二人。

横竖楼窈不是盛花楼的人了,装与不装了,出手又快又狠,打的就是嫦镜,孙妈妈骂她,她连同孙妈妈一块骂。压抑久了,一发起火来就没完。

“小贱人非要说我偷了别人首饰!在我房里找也找不到,无凭无据张口就来,当真是以为出了这楼,你就是良妇了吗?跟个太监,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改日玩腻了你,把你卖到连盛花楼都不如的地方我看你怎么哭!”嫦镜掐着楼窈的大臂,昔日同住同事,她知道她身上哪里有伤,哪里掐起来最要命。

楼窈不反抗,嫦镜掐得更用力,孙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站在一旁跟罚站似的,也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去迎人。

“肖、肖大人,您怎么回来了?”孙妈妈连忙打嫦镜,压低声音,“放手!人回来了。”

嫦镜哼一声撒手,楼窈背着肖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自己脖颈猛劲儿一拧,转身跑向肖容。

楼窈泪眼盈盈,自下而上抬头,有一个她练习过无数次的角度,精准完美地展现她白皙的脖颈,这白皙的净玉上,有掐拧的红痕,她毫不忌讳,拉开袖子,把大臂也给肖容看,大臂本就有发乌的淤青,嫦镜掐过,更加瘆人可怖。

“大人,我有点疼,”楼窈说得很小声,尽可能地夹着哭意,乞求的模样,她也对着铜镜练习过无数次,“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在嫦镜手上看见过那玉珠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楼窈,你忘恩负义,离开盛花楼,就不认咱们姐妹情了!”嫦镜在身后,语气咄咄逼人。

肖容无声一息叹,他抬手,把楼窈肩膀的衣裳扯回去,领端正,“我信你,咱们回家去,这事你不费心了。”

这不对。

楼窈觉得他应该被她的可怜打动,然后替她报复盛花楼,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么,不就是这样?他虽是太监,可也不算个地位低的,怎么就?

听他的话,虽然嘴里说着信她,其实不为所动,真信她,就去查嫦镜,这事儿她真没胡诌。

楼窈很有些不明白,最终不明不白地跟着肖容回家。

他看没看出她存心报复她们呢?看没看出玉珠串的事是真的呢?

楼窈抱着疑惑,忍着疼,缩在床上,将睡不睡时翻了个身,大臂装上床栏,淤青疼醒她,她扯着唇眼嘶一声,想起了肖容给她的药。

抹完药,她继续睡。

翌日一早,楼窈醒了,肖容早早进宫去了,肖止也不在,肖戈膳食交由她来。

楼窈烧了饭给肖戈,又去把肖容的药煎了,早晨忙着扫院,下午晾衣洗衣,实在闲住了,她才把院门推开,在院门边撑下巴呆坐。

太久没有离开盛花楼,她长期住在那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隔绝了外世,她嘴甜,却不能和人正常沟通交流,也就不敢上街。

“盛花楼那个嫦仙儿你们晓得不?”

院外有人交谈的声音,楼窈起初没有听清他们在说谁,只是好奇地想听一听人们正常说话是如何的。

“她怎的了?”

“昨儿被一个书生赎走了,走到街上没两步,她们孙妈妈又追上来,把嫦仙儿拉回去了,说是有贵人出言在先,花了钱叫嫦镜一辈子待在楼里。”

嫦仙儿是客人给嫦镜取的名儿,她长得漂亮,人们夸她是嫦娥仙子,就有了这么个俗名。

楼窈有点窃喜,她就是这样,盼着所有人都不好过。

“快进去,要下雨了。”

楼窈抬头,正是肖容,他还是温和的面容,有疏离的微笑。

楼窈应好,搬起小矮凳跑回屋。

药被温在锅里,另一锅有饭菜,肖容通常回宅子里是不再用晚膳的,但肖止还在长身体,老是饿,药是留给肖容的,饭是留给肖止的。

肖止常常想数落楼窈,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觉得楼窈手艺还算不错,减少了数落她的次数。

他狼吞虎咽地刨着饭,完全没个吃相,边吃边嘟囔:“干爹,你把嫦镜圈在盛花楼还不如直接要了她命!我看她天天欺负人,也不像个好货。”

肖容沉默看肖止一眼,道:“人命是很重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嫦镜可怜可恨罢了。肖止,你跟谁学的这一套?是不是见过督公几次,就把督公的手段学来了。”

肖止直摇头,“不能不能。”

厅堂没有关门,楼窈轻而易举听到对话,她惶恐又窃喜。

原来肖容会偏袒她。

她也很坏,他会不会觉得她也可怜可恨呢?

可是,有人偏袒的感觉真好啊。

如果可以,她自私地希望肖容永远只偏袒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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