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索尔芬、维佳、莱夫几个人将她团团包围,当然他们身后还有几个狼卫探头探脑看不清,毕竟艾沃尔还需要那么一小段时间适应光线。
脑后勺还是嗡嗡疼,鼻端恍惚中仍然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那是从被她徒手撕裂的血盆之口中扑面而来沾染上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毫不留情地尝试能把这颗头颅撕碎,但可惜冷不丁后脑上挨了一记闷棍,于是她迅速又干脆地失去了意识,醒来就看到了狼卫们人头挤挤挨挨地遮挡她的视线。
艾沃尔猛地坐了起来,还好狼卫们退的快不然磕头是难免的。接着她推开围观者迫不及待往外走,索尔芬紧忙跟在她身后解释情况:“给你闷棍的博勒被我们锁起来了,至于科约特维他也被自己人打昏抬走,不那样做的话他只会像条疯狗一样发狂直到被弄死,我们都怀疑科约特维已经疯了,毕竟他看起来就像是那样。”
虽然索尔芬语速很快,但艾沃尔腿更快,还没等索尔芬说完她就已经走到了外头。
街上除了血迹和尸体外十分平静,显然霜狼氏族的战士和他们的头领都已经离开,于是她马上回头问索尔芬:“我昏了多久?”
“大半天吧,现在是下午了。”索尔芬耸耸肩说,“我们还俘虏了几个阿格德尔人,就关在地下室,当然博勒另外关押,约弗莱克在看着。”
“古尔呢?”
“放心吧,我特地派人去查看过了,她在哨塔上呆的好好的,只要脑子正常都晓得乱跑会横死街头。”
“科约特维他们逃走多久?”
“刚走没多久,博勒那老登把你打昏之后马上就被我们控制起来单独关到谷仓去了,科约特维往你脸上捶了一拳把你甩到旁边,他拔出战刀要捅你但是——我制止了他,我从后面抱住他所以他施展不开,那几下应该都被你的链甲挡住了,看你现在的模样也没什么大碍。”
其实艾沃尔醒来之后就感觉身上到处都隐隐作痛,侧腹上好像有人在用钝刀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捅,而她的右脸颧骨稍微碰碰就疼的她呲牙咧嘴,果然疼得她脸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
很快艾沃尔锐利的视线就投向索尔芬:“所以,你不会只是抱住了科约特维吧?”
“当然不止!”索尔芬摊开手情绪略显激动,“我勒住了那个杂种的脖子,他整张脸胀得像烧红的猪头,当时可真是一片混乱,科约特维甚至像个娘们——对不起,我是说他甚至神志不清到撕扯我的头发,双方氏族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加入这场混战,都想把老大拽出来同时多杀几个人,最后结果就是我们都成功了又没完全成功,我是说都没能趁乱捡个人头,不过后面他们仓皇撤退的时候留下了许多尸体和俘虏。”
“准确来说对方折了二十一个,其中包括六个俘虏,”维佳补充道,“科约特维逃跑没能带走他的所有船只,留下了两艘,船上财务已经清点完毕,算上赫鲁兰本身的劫掠成果,这回可是大丰收。”
维佳脸上喜气洋洋,艾沃尔皱皱眉转头问:“你们把村子洗劫了?”
“是啊,反正都打起来了,把科约特维赶跑后我们顺带就把村子搜刮干净,还搜出来一船奴隶,”索尔芬的表情口气更是得意,“博勒这老家伙冬季储备真不少,带回去能让你父亲乐开了花。”
艾沃尔阴着脸问:“河口呢?没人把守就让科约特维这么溜了?”
维佳和索尔芬交换了个紧张的眼神,还是索尔芬开口:“因为村子里打起来了,河口的兄弟们想着都来支援……”
“我是不是嘱咐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动??”
艾沃尔猛然拔高音调惊得索尔芬和维佳都浑身一颤,不敢应声,艾沃尔恶狠狠地轮流瞪了他们一眼,伸手用力推开谷仓大门,果然博勒脸朝下侧身趴在谷仓地板上,身旁站了两个看守的黑鸦战士,其中一个一只手还在提裤子。
艾沃尔瞥了眼那人松松垮垮的裤腰带,对方露出了心虚的傻笑,艾沃尔什么也没问他只是径直走向博勒,鞋底踩在他胳膊上将他翻过来。
博勒不仅是鼻青脸肿,还鼻血混着泪水满脸横流,整张脸花得快要看不清五官了。艾沃尔把他翻过来才发现他的马裤也松松垮垮。
另一个看守义愤填膺道:“他居然敢在那种关节时刻给你来一闷棍,那咱哥俩不得好好照顾照顾他?”
艾沃尔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仍在痛苦哼哼的博勒问:“你们照顾大半天问出原因了吗?”
“哦,他反复强调他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杀了科约特维再控制你。”左边的看守耸耸肩一不小心裤衩又往下滑,他赶紧扯住裤带又嘿嘿笑道,“他妄想劫持你要挟我们所有人,那能让他得逞吗?”
“我真的……我真的是一时脑子抽了……”博勒吸着鼻涕口齿含混地哭诉,“否则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
他的狡辩因拔剑出鞘的锐响戛然而止,长剑的寒光扫过他惊恐的面庞,这回可不只是恐吓威胁而已,艾沃尔手起剑落就把博勒的脑袋剁了下来,人头好似皮球般咕噜噜滚开。索尔芬见状立刻感叹:“头儿,你这手艺去当刽子手一定大受欢迎。”
“没错没错,”另一个战士竖起大拇指,“属实是技艺精湛。”
艾沃尔一边把剑锋夹在折起的手肘中擦去血渍一边甩头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把战利品都装船等我清点,让人都去海边集合。”
“这么急着走?”维佳忍不住开腔问,“村子里还有好多牲畜家禽……”
“你看这是久留之地吗?”艾沃尔厉声打断维佳斥道,“赫鲁兰不准留下任何活物,这就是你们在清点战利品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维佳和索尔芬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在猜测对方是不是产生了一样的想法——艾沃尔非要把赫鲁兰赶尽杀绝,是不是因为她自己就曾经从这样灭绝人口的屠杀中幸存下来才能对仇人展开报复的。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容不得他人置喙他们都很清楚,于是两人都没有多话领命而去,艾沃尔扭头就朝关押着古尔的瞭望塔疾步走去。
村里突然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把古尔吓了一跳,她扒着栏杆往外看去,果真看到道路上有人在尖叫奔逃,身后跟着黑鸦氏族的战士挥舞兵器追赶,人被砍倒后血溅三尺的景象她不忍多看,只得别过头去背靠栏杆。然而刚一转身她就看见地上门盖被砰地掀开,吓得她又是浑身一哆嗦。
开盖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艾沃尔,配合着背景中不觉的悲鸣古尔突然感到她格外的面目狰狞可憎。
“你……你要来杀我吗?”古尔背后紧紧靠着木柱瑟瑟发抖地问。
“我是来履行承诺的。”艾沃尔忍住了没翻白眼说,“下楼。”
“你要去出发寻宝了吗?”古尔紧张地抓紧身后栏杆问,“现在?”
“不然呢?你不会觉得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吧?”艾沃尔很快丧尽了耐心,“快点儿!”
古尔实在没有跟艾沃尔对着干的勇气,只得乖乖照做。艾沃尔先下楼,然后两手叉腰盯着古尔磨磨唧唧爬下地,攥起她的胳膊就往海边去。
路上古尔眼见身边路上屋里不断上演着毫不留情的杀戮,宁愿往艾沃尔身上凑也不想抬头多看,艾沃尔见状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低头问道:“怎么,你被关在这村子里三天三夜不见天日,还要随时承受村长父子的凌辱虐待,这家主母甚至还想过要毒死你,就因为她的丈夫不上她的床而去下你在的地牢,现在你居然对村民心生怜悯了吗?”
“……村长一家是该死。”古尔哑声沉闷道,“可这些村民……”
“哪位领主治下的平民结束农忙不是劫掠者?抢劫者发现商机摇身一变又成了商人,连商路和市场也大多数是靠杀出的血路开辟扩展,劫匪的家眷谁不是靠杀人越货养着?”顿了顿艾沃尔的口吻更讽刺了,“你从小到大吃进肚的肉有几成是从别人那强抢的,你心里真没数?怎么突然讲起公平正义来了?尤其是科约特维手段比寻常劫掠者还要残暴得多,你是第一天当维京人吗?”
古尔彻底无话可说,只是仍旧不愿抬头,艾沃尔冷冷嗤笑一声不再多话,只拎着萎靡不振的古尔大步流星穿过村落走向码头。
*
火。
到处都是火。
火将他包围,火舌已经在舔舐他的四肢末端,惊得他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这也让他一眼看到了与他隔着道火墙一动不动站立的背影。
浅金色的长发被火焰镀成橙红色,亮得刺痛他的眼睛。他不得不眯起眼才能保持继续注视,在晃花了的视线中那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发生了变化,变得忽而大忽而小,矮小的那个背影他仍然熟悉,只是那不是一头灿亮金发,而是短得看不出颜色的寸头,个头看来还是个孩童。
这种视觉的混乱直到人影转过身看向他才结束。
他已经习惯了火光,能清楚看到对方缓缓抬起头来,以及那双几乎淡得几乎失去颜色的眼球,还有脸上大大咧开,露出一排惨白牙齿的笑容。
他的心脏好似遭到了猛锤,他记得的,她撕开他的脸时也是这样的笑。
接着她就迈开步伐,踏入火中,朝他走来,过程中那张挂着僵硬笑容浑似死尸的脸表情丝毫未变,不,其实她走路的姿态也僵地像死了许久,迈步的腿直挺挺得无法弯曲,这也导致她走起路来不能避免地左右摇晃。
人的五官人的脸庞人的身形,可她就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让他感觉到人类的熟悉感。
烈火迅速爬上她的身体烧上她的头脸,这不仅没有让她停下步伐,反而让她越走越快,甚至狂笑着扑向自己——
睁眼瞬间科约特维的身边人就立马闪远开,毕竟他上一次清醒的时候伸手就掐死了个近旁的倒霉蛋。
现在的科约特维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染血白布,这种应急处理并不能帮他减轻痛苦,更谈不上改善状况,所以里奇伍尔夫只是凑过去看了两眼就再次回到了船头。
虽然只是两眼,他还是清楚看到科约特维满脸冷汗,眼里还有未褪的惊恐。
这是做噩梦了啊。
绝了,里奇伍尔夫心想,以性情残暴和非人手段闻名吕加菲尔克的科约特维,居然被噩梦惊醒,还心有余悸。
他是真的被吓着了。
被什么吓着,只要当时在场的人都一清二楚。
毕竟围观者也多多少少受到了惊吓。
那副从黑暗中猛扑而出疯狂撕咬险些将人活活撕裂的姿态,看着是人,却又不完全似人,那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嗜血魔物。
想到这儿里奇伍尔夫扭头看向首领,嘴角抽了抽扯出个扭曲的弧度心想,就是他这位好首领一手造就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