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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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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统府一片哗然,卧房内的侍女忙得不可开交,外边七八个端着盆中的血水,也没有停歇过。

“主子。”一行军跪在房外,“白太医说是未有特令,不肯前来。”

“再去,便是绑,也要将他绑来。”帝释霄紧拧着空瓶。

“是。”那行军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属下告退。”

姜芜在阵痛中惊醒:“阎王命定之人,你也敢抢?”

“都出去。”帝释霄听见她的细碎呢喃,赶着侍女离开,直到门被人合上,这才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没有往塌边坐去,而是止步在了几米之外。

“何妨,臣宁可独闯鬼门关,也不许陛下脚踏阎王殿。”

“你不是盼着孤死。”姜芜笑得凄凉,微弱的烛光下,眼眸缓缓抬起,“如今还自相矛盾上了?”

“我从未说过,但你若在府邸殒命。”帝释霄侧过身,一脚踏在了铁链上,“太脏。”

他对着姜芜,嗓音凉薄道:“陛下不该揣度臣。”

“只是不该。”姜芜面色僵了僵,“帝卿,孤好像从未真正懂过你,昔日最了解你的,莫过于你的义父,我的良师,可他......”

死了。

孤亲手杀的。

此人在他们心中,恍若铜墙铁门,记忆如海浪汹涌,卷着世间的悲欢离合,将她的固执,层层剥落。

南旻元年,秋分这天。

百姓阖家团圆,各自于庭院中设下大香案,以拜明月,祈求福佑,然而皇城月坛被死亡所笼罩,宛如炼狱。

姜芜置身其中,冷风吹过脸庞,衣襟被血沾染透了,那把剑也握不稳了。

她背手抹掉血迹,正视着对方:“让帝师久等了。”

帝怀恩的眼底,倒映着女帝的模样,忽然笑了。

“老臣帝怀恩,偷盗兵符,要挟顺、皓、琨三行军,私闯皇院,罔顾君主之言,行屠戮之举,欺君大罪,罪不容恕,望陛下成全。”

“成全什么。”姜芜倏而一笑,那笑容比哭得还难看,“明知有罪,自请以死。”

帝怀恩将盔甲卸了下来,掷于空中:“老臣对不住陛下,此举为臣一人主谋,怨不得他人。”

“帝师向死。”姜芜剑锋一转,指向却朝着自己,“今日,孤,偏不让。”

帝怀恩踱步,看着她却没说什么。

厮杀了然进入尾声,自相残杀的局面被把控,姜芜以自身的性命威胁,剑锋逼近了一寸又一寸,帝怀恩突然伸手覆在她脖颈前的那把剑上。

“老匹夫累了。”他神态极尽平淡,“小阿芜,放手吧。”

姜芜敛过眼眸,隐晦的思绪飘动,为何帝师赶尽杀绝,为何偏要选在这天。

她默语良久,冷言道:“立国功臣,免死金牌,帝师在此前理应知晓的,若孤执意放不得呢?”

帝怀恩垂下手,掌心被深深割破:“陛下执意如此,老臣又能奈何,只是今日所犯罪行,全当一力承担,凡请陛下勿念。”

姜芜两眼发眩,心中恍若承受着剧痛,再难直面他。

“前朝多是罪臣,也不乏陛下的旁系,断了至亲之路,莫要重蹈覆辙。”帝怀恩重复道。

“尽是骗孤的鬼话,纵有万人弃孤,帝师你断不会......”姜芜咳得发抖,试图为眼前的人找出缘由,她不能也做不到亲眼见着老师死在面前。

帝怀恩无奈地叹息着。

直到各军压近,密密麻麻的,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帝怀恩翻过掌心,那把剑落了下来,姜芜无神地望着,听他在耳边叮嘱道:“至此,陛下已无软肋。”

“不!”

红血染目,一剑封喉。

“来人,速救帝师!”姜芜脸色惨白道。

御林军拥护左右,不置一词。

三行军首领相继跪地,不敢出声。

满朝权臣低首而下,唯恐掉了脑袋。

“尔等要见死不救!”姜芜睥睨而下。

“陛下。”那人脚步沉稳,“帝大人既已自戕,局已注定,人死亦不能复生。”

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他站在了喧嚣的中央。

姜芜惊愕地回过头。

那人接住她投来的目光,脸上面无表情。

“怎来的是你。”姜芜沉住了呼吸,胸口的疼痛撕裂,“禁足未解,谁放你出来的?”

那人挑起剑,反手握道:“义父心血,陛下莫要辜负。”

姜芜紧咬着唇瓣,脱袍盖住了地上的尸身,接剑挥下:“传孤令,前朝余孽,杀无赦。”

那夜皇城血洗。

前朝无人存活。

世人如何看她,姜芜并不在乎,她只记得跪于月坛,五日五夜,天穹黯然,听不见皇城的人世纷扰,听不见尸山血海的悲鸣,听不见万众敬仰,听不见那一声“小阿芜”。

她早已麻木。

却总能想起帝师。

怀抱一统之志,充盈府库,富国强兵,隐去朝堂旧弊,以固国本......

一介女帝也能兴邦安民。

然而教的那人不在了。

帝师下葬的第十五日。

姜芜站在寝殿外,她半梦半醒地回忆着点滴,心口的疼痛堪如刀割,握剑的那只手也抖得愈来愈厉害。

“参见陛下。”凌煦跪于玉阶前。

姜芜抬了抬腕:“顾北侯若无要事,便回吧。”

凌煦俯身,咬牙道:“回禀陛下,此次乃替家父前来,认罪——”

就当姜芜为这“认罪”二字,一时间慌了神,又听到他喉咙发紧道:“家父说,陛下怜悯,留他一条残存之命,但......但两眼一闭,日夜难寐,他与怀恩兄多年旧友,却只能看其酿下大错,实在不配立身于世。”

姜芜听罢便收不住手。

凌煦拽出身后的麻袋,也不知里头是什么,颤巍巍地举了起来:“遂于怀恩兄归葬之日,自断双股。”

麻袋的血干涸了数日,他望着姜芜:“以求陛下定罪。”

“好啊,真是好。”姜芜还没迈开两步,气得更痛了,“他这老糊涂也跟孤叫板呢。”

定罪,定什么罪。

从父皇那朝起,他的确被封为侯,可后见民生疾苦,自请罢侯的也是他,那日肃清前朝余孽,这余孽当中没有他,能说明什么呢,什么旧情,全是他釜底抽薪。

姜芜的身旁走来一宫女,附耳了几句,她微变神情:“回去吧,孤没法定你父侯的罪。”

她踏过层层玉阶,撑起伞递给了地上的顾北侯:“天冷,孤派人送你回府。”

凌煦跪着不动:“......为何。”

“小侯爷,落雪了。”

话音刚落,身影便消失不见,出现在通往殿外的路,霜雪饶有飘下,沾染于眼睫前。

姜芜走得极慢。

栖梧台前,秋霜覆满,一幅萧瑟之景,偶有败叶垂下,姜芜看红了眼,那人乌发浸满霜花,嘴唇冻得苍白,憔悴至极。

“微臣,参见陛下。”帝释霄俯首而躬道。

姜芜蹙紧眉,盯着他的脊背,好一会儿才道:“起来。”

彼此间的微光,勾勒出淡淡的影子,隔着楼台之距,即便他们离得再近,却无法看清心中的深渊。

“陛下这是要去往何地?”帝释霄没有理会她的劝言,只是慢慢地抬起头,问,“难道因为帝大人戕死,陛下就怕了,弑兄逼宫都做得,死了一人就丢了魂吗?”

寒风呼啸,他的话末了无音。

姜芜眸光微怒:“他可是你义父!”

她的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一分一秒,霜花轻落于掌,刹那间便化了。

“他是我的义父,但他仅是;而我是我,我也是陛下的臣子。”帝释霄沉声道。

姜芜闻言一疼,顿了顿:“那么孤问你,你不得欺瞒。”

帝释霄应了下来,转眸的瞬间,便听见刺耳的话语。

“孤错了吗?”

为什么不回答。

额间的白巾飘扬,帝释霄甩袍站了起来:“陛下无错。”

“孤怎会没错。”姜芜藏起脱力的手,“若无错,父皇为何厌我;若无错,母后为何伤我;若无错,长兄为何欺我......若无错,你义父,我的老师,为何弃我。”

帝释霄带着不忍道:“那么陛下以为,错在何处?”

风霜落白雪,天地肃杀,清寂安然。

姜芜陷入了沉默当中。

台下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迟疑了。”

只过几日,他的心境竟是完全不同,牵着对方的情绪,成长到连自己都没发觉。

“帝卿因是恨不得杀了孤。”姜芜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嘲道,“要不是孤的父兄,害得你成奴不知家;要不是孤害得你,再次痛失所亲。”

帝释霄哑然无声。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疼吗?”

姜芜当时便怔住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

姜芜以为他会拔剑弩张,以为他会欺下犯上,结果念想成了疾,换来的却是帝卿的仅仅一句。

他浑身沾满了霜,高大的宫墙狭隘,盖不住的疲态,几声的轻咳显得苍白。

“算臣求陛下了,不要走。”帝释霄狠声道。

姜芜倚在栏边仰头看着皇城,耳边反复回荡了他口中的那三个字。

或许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送走了帝师,也留不住孤。

帝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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