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佛教。佛法无相,自不可僵化。世尊教导我们,需随世事变化传法。所以,在信仰和践行一致的情况下,出家人也可以结为夫妇。”何况她俩还都只是在家弟子。
一旁,夜昙也是一脸“不会吧,这你都不知道啊”。
她的一大本事——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气人,尤其是玄商君。
“……不是……”
……可是,怎么会呢?
少典有琴被这惊天变故激得思绪紊乱,忍不住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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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青莲在桌前自斟自饮——当然是茶了。
她都有点困了。
终于忍不住“砰”一声丢了茶盏。
“喂喂,他还没有走啊!”
这和说好的也不一样啊!
这么个人杵在外头,烦死了。
“我不帮你了,我要去卸妆,睡觉!”
“哎呀!别呀别呀!”夜昙急了。
她好不容易才和弥勒讨价还价,将修行期限降成三年的呢!前提就是不能和他见面。
而且,她法术都还没学完啊!
现在……他提前来了,那弥勒还不得趁机要价,加到三十年……不,按他的个性,三百年都有可能。
显然,放夫君来见自己,就是他的阴谋哼!
这是等着她破功呢!
明明她都已经熬了几个月了!几个月啊!!!
除了一开始的惊愕,高兴外,对方一直不肯听话离开,夜昙的怨气自然嘭嘭增长。
要是别人的话,她的白眼估计可以翻到天上去了。
可是……
“哎呀,好姐姐。”夜昙扯着青莲袖子,将对青葵撒娇那一套全用上了。
“你就再帮我一下嘛~”她想着,都是青字辈的,说不定那个口味就相似呢~
“最后一次。”青莲面无表情地点点夜昙脑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娘子,你真的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夜昙继续小鸟依人地装蒜。
“哦?真的不认识?”青莲看了一眼少典有琴,觉得他能在门前等一下午一晚上也是不易,好歹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便起了捉弄二人的心思。
“那他为何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
“哎呀,是他硬要说我是他娘子么!”夜昙只是眼角微微抽动,随即又笑开了。
“那肯定是人家天生丽质难自弃呀夫君~”
她接戏的能力向来不错。
“那什么,你该不会真是……他娘子吧?”青莲面露狐疑之色,“你说自己不记得从前了,说不定这真是你的前夫呢!”
“人家反正一点都不记得了。”夜昙摊手。
两个人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开始唱起了大戏。
“行了行了……”青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摆摆手。
连她都觉得,这么捉弄人,有些不地道了。
对方看起来,真的有些可怜。
有诗云,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这世上最伤情的,不是曾经沧海,或生死相隔,那至少还有爱。
大抵还是物是人非,对面不识。
“我不管你之前和哪些人有多少感情上的纠葛。”
“跟他还是跟我,你自己选。”
“选完了就解决好,我要睡觉了。”
她又看向少典有琴。
“这位……公子,你听到了么?”
玄商君并不回答,只是一味盯着夜昙,满脸复杂。
“我想和昙儿……我是说空了师太单独聊聊。”
神君已经认定娘子是同自己一般,不小心失忆了。
“好。”青莲点头。
这正合她意。
夫妻俩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她来横叉一杠子。
“请便。”她又向远方扬了扬手,顺便给了夜昙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意思是别来吵到她睡觉。
“行!我们去那聊。”
夜昙无奈,只能冲自家夫君挥挥手,示意他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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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树影的间隙中漏下来,又被反射出去。
雪窦山上种的,都不是一般的树。
灵山里流行种的是菩提树。
这里流行琉璃树,锃亮的光华就如白雪般明澈。
有道是,身如琉璃树,心如明镜台。
不过……
夜昙眨巴眨巴眼睛。
如今,她的眼里只能看见一棵树——
芝兰玉树。
哎呀,夫君还是很好看的嘛~
“昙儿。”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昙儿!你怎么听不懂呢!”
怎么就听不懂呢!赶紧回家等着她修行完毕不就成了么!
玄商君的脑子里哪有这根弦。
“你真的是我娘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好吗?”
他自是以为她是忘记了。
“你会忘记,被那人骗”,没错,少典有琴已经将对方列入骗子的行列了。
他好容易忍住了说对方坏话的冲动。
毕竟,那小白脸轻描淡写,让昙儿自己选。
看起来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若真能如此轻易地放手,哪里就会比自己更爱她呢?
“不是你的错。都只是因为……我们的缘被斩断了。”
说到此处,神君难免有些落寞起来。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他相信,只要她想起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就像之前他经历的那样。
“不然,你和我回家。我们的事,很多人知道,他们都会为我作证的。”
“你家?我才不要去!”夜昙忍不住嘟嘴,“师父不让我下山的!而且万一你把我扣留了怎么办?”说罢,她直接捂住胸口。
玄商君倒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夜昙是在演戏。
毕竟,某花向来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我可以带他们来,也是一样的。”玄商君急于自证。
“不用了。”夜昙伸出一手示意他赶紧打住。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你雇佣来帮你演戏的。”
“那……要不我给你讲一下我们的故事?”玄商君锲而不舍。
“……”夜昙瞅了瞅人,一屁股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
感觉今天不听也是不成了,而且,自己也想要和他多待上一会儿。
夜昙的眼神止不住瞟少典有琴修长的十指。
她真的好想摸一下,牵一下啊!哎……
“那你说吧!”
“好。”神君点点头,便要蹲下来和人细说。
“欸,不必,你坐这吧~”夜昙拿下巴怼怼对面的石墩。
她到底舍不得夫君累着。
毕竟他都在她门口立了好久。
“你怎么能这样!”故事讲到一半,夜昙忍不住叫起来。
“你迎亲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其实她本来没打算批判夫君的,只是这故事呀,第一遍的时候,从来就没什么,怕的是事后再听。
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
“对不起。我不该……”如今,他哪里会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
“那时,我明知你不愿意嫁我,却没有尊重你的意见……退婚。”其实,他没资格逼她同意这门亲事的。
严格来说,若非他们刚好情投意合,若非错嫁,若非她是这样的性子……
那他也会是将一无辜女子推入不幸的帮凶之一。
可惜,当时的自己意识不到这点。
“那按你这么说,我们其实并不该结为夫妇的呀!”夜昙仍打算以理服人,将夫君快快赶回蓬莱。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试图忽略夫君显而易见的愧疚表情。
“可那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昙儿你听我跟你说……”
“哎,别说了啊”,夜昙赶紧制止。
后头的对她更不利,自己还是抓住前面的绕他吧。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不是你编的啊,那咱们这婚事,一开始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说对吧!”夜昙忍不住摊摊手,耸耸肩。
“再说了,曾经是夫妇,也不代表永远都是夫妇。”
“这……”
“你说的,咱们的过往,我都明白了。听上去,咱们过去的感情还不错。”
“所以昙儿,你打算和我回去了?”少典有琴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也很好。”
“我夫君也好得很,我暂时不打算换人。”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
还是……不行吗?
他们……真的要缘尽于此吗?
是良久的沉默。
“那我回去了?”夜昙有点受不了。
她觉得,琉璃树反射的光芒实在太耀眼了,甚至夺目得让她有些窒息起来。
“等等!”少典有琴随着夜昙站起身来。
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全是不舍。
“你……现在……幸福吗?”
“……”夜昙的脚步一整个顿住。
她鼻子一酸,差点破功,最后只能胡乱点点头,“嗯啊”了几声,又冲背后人挥了挥手,飞也似的冲进自家佛寮。
然后……
吹熄了灯,扒着窗户纸,借着月光往外头瞧。
她看着少典有琴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走到门前长阶,掀袍坐下。
然后,夜昙便只能看到个白色的背影了,笼在月与树的影光之下。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那么孤独的一个神。
一直是这样。
虽然他父母双全,有弟妹,有近侍,众星捧月,啊不对,他就是星哦?
那就是……众神捧星,看着比自己好多了。
但也许,比她还要孤独。
夜昙忍不住将自己身上的金玉袈裟脱下来,递给一旁正准备脱衣上床的青莲。
“干嘛?”递给她袈裟干嘛?
“我要睡了。”
“好姐姐,你帮帮我吧!”为了防止门外人听到,夜昙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青莲摇头。
她都脱完衣服了,就算是燃灯古佛来了也绝对不能再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青莲光速钻进了被子。
“既然这么担心他,何不说清楚?”
“因为……有时候欺骗,不一定是伤害。”还有可能是一种保护。
长痛真的不如短痛啊!
“这个借我一下~”
夜昙捞起青莲脱下的灰色僧衣,裹在自己身上,又抓了袈裟。
“欸你!”青莲还没来得及阻止,夜昙就啪地打开房门。
门外,玄商君尚在阶前伤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黑。
夜昙将金玉袈裟给人兜头罩上,没等人开口,又跑走了。
“……”留下玄商君一人摩梭着手中袈裟愣神。
“呼——”
那厢,夜昙啪地关上房门,摸着胸口安抚自己的小心脏。
青莲就在一旁看着她舞。
“既然忍不住,那就不要忍。”还不如老实承认呢,费这劲儿干嘛?
“不就三十年,三百年么?他等得起的。”
“哎呀,你不懂!”主要是她不忍心让他等嘛。
“我不懂……我啊,是不懂。”
床上,青莲忍不住嘲笑她,“且不说咱们这雪窦山呐,四季如春,气候和暖。他身上还穿着天光绫呢,护身法宝更是不少。”常年在佛前侍奉,这点眼力见儿她还能没有?
“明明就不会冻着,还给人送衣服,你这不是多余是什么?啧啧……爱情呐……”
“……”夜昙整个人都瘪下去了。
哑口无言啊。
最后只能灰溜溜撩开被子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