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明玉告诉闻峤,世子在和王爷下棋,可能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闻峤心中有盘算,便直奔伙房。
闻峤挽好袖子,清查菜品,决意给赵澜做个香椿炒蛋,竹笋炖肉和韭菜盒子。
都是应季吃食。
闻峤手艺生涩,几道菜烧得艰难,厨子三番五次想施以援手,都被闻峤挡了回去,说得自己亲手做,世子才会欢喜。
厨子说,做得太难以下咽,神仙也不会欢喜。
闻峤答道,可世子不是神仙,世子是凡人。
心非木石,岂能无感。
等菜做好,厨子扫了一眼,问闻峤,“这些菜也不补啊?你前些天不是说世子虚,得补补?”
闻峤干笑几声,“是啊,但也不能补得太勤,会上火。”
“也是这个理,今早我还遇见……”
厨子话没说完,闻峤没影了。
闻峤摆好饭菜,还折了两支海棠插在瓷瓶里做装点,等一切置备妥当,才从怀里掏出那块红纱。
闻峤将红纱围在身上比比划划,又拿出从明玉那里借的针线盒,低头缝制着些什么。
黄昏已至,残阳过窗,闻峤的头发,睫毛被染成了琥珀色,他眉眼低垂,抿着唇,专心刺绣,闻峤鲜少如此安静,但此刻他像一位等丈夫归家的新妇。
太阳沉尽时,赵澜回来了。
闻峤倚在门边等赵澜。
赵澜拉起他的手,就往膳堂走,“我回来晚了,去用晚膳吧。”
闻峤轻声道:“世子不想尝尝我做的吗?”
“嗯?你做的?”
闻峤领着赵澜进屋,将碗筷塞进赵澜手里,“下午回来做的,快尝尝。”
那几道菜虽有余热,但卖相实在差劲,可谓是色香俱缺。
赵澜仔细尝过。
谈不上好吃,只能果腹。
可赵澜还是夸他,峤峤好厉害,做得很好。
峤峤。
赵澜这些时日常这么叫他,没有千遍也已有百遍,可闻峤每次听到脸还是红,心脏还是会狂跳。
兴许是饿了,又或是因为赵澜的鼓舞,闻峤觉得味道是极好的,自己吃完了,还给赵澜挑鱼刺,把赵澜伺候得四体通泰,心旷神怡。
用完膳,赵澜和闻峤坐在浴桶里泡澡,两个男人挤在一块儿,显得逼仄,赵澜和闻峤只能贴得近些。
近乎相拥,也乐在其中。
闻峤捂了一个冬日,白得像块暖玉,肉也长了些,不似以前那般纤瘦。
赵澜对此很是满意,从背后搂着闻峤,在他肩头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闻峤掬起一捧水,淋在赵澜胳膊上,笑着问,“什么鱼不会游泳?”
“木鱼。”赵澜脱口便出。
“答对了。”闻峤扭头吻了下赵澜的脸。
“什么布剪不断?”
“嗯……瀑布?”
闻峤又吻了一下。
“那什么牙不会掉呢?
赵澜沉思片刻,想不出,便摇了摇头。
闻峤拉起赵澜的手,带着赵澜去指窗棂外的月。
“是月牙。”
闻峤接着说,“答错了,所以这次不能给你。”
赵澜扭过他的脸,吻在他的唇上,含糊道:“那我给你好了。”
闻峤说:“你犯规了。”但唇齿却迎合着赵澜。
至到水变凉,两人才喘着气分开,目光交汇,闻峤率先开口,“世子,去床上吧。”
赵澜将闻峤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闻峤原以为赵澜会继续和他做前几日都做的事情,可赵澜并没有,反倒拿起帕子帮他擦拭头发。
闻峤惊讶道:“今日不……不做吗?”
赵澜将他凌乱的发丝捋顺,笑着说:“不做。”
“为何?”
“我在补身子,哪儿能破功,不然那些鹿茸,海参不就全浪费了?”
闻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被烧红了大片,连脖颈都泛起颜色,“你都知道了?世子,我错了,那我不是不好意思说吗,这种掉男人颜面的事……”
赵澜握住闻峤的腰,将他拎起来,柔声道,“这有什么?任何事你都能告诉我。”
烛火映照下赵澜像被描上了层金黄通透的毛边。
闻峤又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嘴唇张合,出口却是,“赵澜,我腰疼。”
赵澜亲了一下闻峤的额头,对他说,“好乖。”
随后和闻峤双双倒在榻上,伸手为他揉腰。
力度和节奏太过合适,闻峤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赵澜问他,今日去外面玩了什么,开不开心?
闻峤闭着眼,“开心的,我今天去……”
赵澜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开心便好。”
*
第二日,闻峤还是没跟赵澜开口。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也想多为自己谋一些胜算。
赵澜在时,他就赵陪澜写字、画画和读书,等赵澜去忙了,就把红纱拿出来绣上几针。
素纱刺绣实属不易,须得经验老成的绣娘,闻峤在女工这事上一窍不通,只是照猫画虎,学着阿翁缝衣服的模样在红纱上勾勒图案,绣花粗糙不说,闻峤的食指上还添了不少针孔。
闻峤绣的是——蝴蝶戏花。
针线在素纱上一引一回,闻峤想,这个做完了,再给赵澜绣个荷包吧。
夕阳西下,闻峤做完刺绣,起身到伙房做晚膳,一荤一素一汤。
卖相还是不好,但比昨日稍微好入口了点。
赵澜说,希望往后日日都如此日。
*
第三日早晨,闻峤趁赵澜未醒,穿上了他绣的那件红纱。
刺绣剪裁敷衍粗糙,勉强能看出是件诃子。
闻峤翻身骑在赵澜身上,伸手探入赵澜的里衣,在各处抚摸流连。
墨发披肩,红衣雪肌,媚眼如丝,像一只刚幻化成型的小狐狸。
赵澜睁眼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逗他,可目光下移,诃子上的刺绣引得赵澜捧腹失笑。
旖旎暧昧的氛围一下便被冲散了。
闻峤嗔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赵澜指着红纱问,“这是你做的?”
闻峤老实答道:“嗯,刺绣也是我弄的。”
赵澜笑着问他,“那为什么要绣树枝和□□?”
闻峤气得要掐赵澜,他低头一一指给赵澜看,“这是蝴蝶,这是兰花。”
赵澜的视线随着闻峤指尖游动,手指落到红纱上时,藏埋的深雪越发清晰诱人,就连那两朵粉蕊也显了雏形。
闻峤还在叽叽喳喳地给赵澜讲解,丝毫没觉察赵澜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猛地,赵澜钳住闻峤腰肢一把将他压在身下,喘道:“故意勾我,是不是?”
“我想。”
赵澜低语道,“不补身子了?”
“世子帮我。”
春阳爬上柳梢,风中有山茶花香。
到了晌午,厮磨纠缠才收尾,闻峤筋骨酥软,倚在赵澜怀里喘息。
赵澜低头蹭闻峤的脸颊,吻他微张的唇。
闻峤知晓赵澜餍足后,好说话些,他试探着问,“世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赵澜捻起闻峤鬓边的一缕长发,沙哑地“嗯?”了一声。
闻峤小心翼翼道:“那日去市集,碰见了个差事,我想试试,一天最多一个时辰。”
赵澜顿了一刻,又恢复如常,柔声道:“什么差事?”
“通判副手。”
“怎么想做这个?”
闻峤不知道该不该将一切全盘托出,思虑片刻,他将脸埋在赵澜胸口,瓮声瓮气道:“在府里,你不在时我很无聊,可你不能总陪着我,除了这个,我也想做个有用的人。”
话音落下,赵澜良久没有出声,闻峤只能听见风刮窗纸的声音和赵澜平稳的心跳,屋内寂静地让闻峤疑心自己方才那番回答说得太小声。
正欲再重复一遍,却又被赵澜压回身下,重重撞了进去,赵澜抚着他的脸,挑眉笑道:“谁说的?峤峤明明很有用。”
这次赵澜没再给闻峤说话的机会,赵澜并不是很想听。
闻峤昏过去前也没得到回复,只在眩晕朦胧里听到了句“在我身边不好吗?为何总想着去外面呢?”
“世子,你醒了?我马上去叫厨子们准备些吃食。”
赵澜制止云伯道:“不了,让章以年过来。”
章以年刚迈进门槛,就觉氛围不对,春风都吹不散室内的凝滞压抑。
章以年撩袍跪下,“世子安康。”
赵澜用杯盖一下又一下叩击桌案,像是催人上路的钟声。
“前日,闻峤去了何处?见了何人?”赵澜阴沉道。
“前日去了市集后,他便骑着马走远了,世子说不用跟着,属下也就由他去了,所以属下不知,还望世子降罪。”
烦闷燥郁击穿了赵澜的不动声色,一时手滑,杯盖落地,瓷片溅得到处倒是。
章以年本就恐慌,又被这一吓,顿时打了个寒颤,让人哭笑不得。
赵澜长舒一口气,吩咐道:“从今日起,任何人出府都要仔细察过,尤其是闻峤,没我允许,不准放他离府。”
云伯此时插话道:“老奴冒昧,不知闻公子又做了何事?让世子如此生气。”
赵澜闭了闭眼,冷声道:“他想出去做份差事。”
云伯道:“闻公子可是想要离开王府?”
赵澜摇头道:“一日最多一个时辰,他闲不住,嫌王府太闷。”
“是何样的差事?”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到这处,赵澜便不再往下。
云伯顿了顿,轻声道:“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伯但讲无妨。”
“犬子几年前得了一只鹦鹉,便买了笼子和鸟食在家好生伺候着,那鹦鹉羽毛艳丽,精神十足,又能说人言,好玩得很,我们全家人都稀罕,日久生情,犬子更怕它逃跑,加扩了笼子,将鹦鹉整日关在笼中,起先还好,那鹦鹉照旧生龙活虎,可过了月余,鹦鹉开始拔自己的毛,任凭怎么劝阻都没用,等成了秃子,无毛可拔,又开始咬腿,问了养鸟老手,说是肝气郁结,被关的太久了,于是自虐成瘾,后来我们每日都打开笼子允它在外溜达一会,慢慢的,也不拔毛了,精神又好了。养人如养鸟,堵不如疏,闻公子不是心定的人,若强把他困在府里,日头长了必出事端,也容易和世子生嫌隙。闻公子签的是王府的工契,世子允了此事,不仅讨了闻公子欢喜,更是卖了闻公子一个大人情,闻公子之后定会更加在意世子。况且闻公子做事只热三天,等在外面受挫,自然而然便回来了,世子若是实在不愿,到时再施点计谋劝他回来,也比如今直接堵死府门来得好啊。这……只是老奴狂妄之言,污了世子的耳朵,还望世子恕罪。”
赵澜神色捉摸不定,云伯和章以年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赵澜方开口沉声道:“章以年,明日多派几个人跟着闻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