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火光映衬在中年女子的身上，于是金丝缎绸，头上的金钗，以及手上的金镯子，闪闪发着光。
何疏跪在她的跟前，低着头，乖顺的，像只小狗。
女子摆弄着茶碗，慢悠悠道：“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女子死死盯着何疏，“离了何家，你便全然忘却了？”
“女儿不敢”
“不敢？”女子将桌上的茶碗狠狠向何疏头上摔去，茶水伴着鲜血从何疏额头往下流，何疏依旧纹丝不动。
“你如今能活到现在，全依仗着何家，有些东西，本就不是你该肖想的！”
“……”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女儿明白”
这一日，形色各异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纷纷立下志言要拿下凝暮弓，为师门争光。
韩沐带着勿儿穿过人群，昨日何疏在一旁劝说勿儿来看她比赛，自己好说歹说不要应下，勿儿愣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说什么误会，说什么花钱叫那些人莫要欺负勿儿……
一面之词骗得了勿儿，可骗不了我，我是绝对不会让何疏得逞的……
勿儿看着韩沐，脚步很快，应是还在生昨日的气吧。
“小沐……”
韩沐停下脚步，目光停驻在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侧脸上。
勿儿急忙停下，歪着头顺着韩沐的目光望去。
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过了身子。
“茯子苓！？”
茯子苓尴尬一笑，上前作了作揖，“好巧啊，韩兄”
“巧？”韩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改行了吗”
“哪里的话”茯子苓摸摸头，“只是来看看远近闻名的凝暮弓，韩兄你是来参加比赛的吧”
“没有”韩沐将头转向勿儿，“我只是陪朋友过来瞧瞧”
茯子苓将头转向勿儿，上下打量一番。
勿儿向韩沐身后缩了缩，他的目光让勿儿感觉很不舒服，好似能透过身体看到灵魂一样。
韩沐见状，也将勿儿往身后掩了掩。
茯子苓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作揖，“刚刚失礼了”
“韩师兄”侧面传来声响。
韩沐侧过身子，如悠迎面走来，“你怎么也来了？”
要知道，韩师兄从不来这种比赛的。
“陪朋友来的”
如悠转头看了看茯子苓，“……”
“这是茯子苓”韩沐介绍道，茯子苓朝如悠作了作揖。
如悠回揖，“李如悠”
“各位，安静一下了”，站在台上的柒笙长老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聚于此处”
接着是一片掌声。
“我玉山幸得神弓，召能人异士，献上此弓，造福于民，但，神弓乃世间独有，为其所用者自然要是箭术高等者，故，设下竞技，望各位好生把握机会”
柒笙作了作揖，便退下了。
两人两人的陆续上场，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见何疏的身影。
直到木槿色的裙摆入了眼帘，这一身长裙摆在一群降妖师中格格不入。
相比之下，旁边的女子的穿着更为方便简洁了。
“怎么是何家两姐妹比？”茯子苓不解的问。
韩沐这才看到何疏身旁的人是何疏的妹妹何颜。
韩沐淡淡开口道，“许是碰巧吧”
比赛开始，何疏先发箭，命中七环，何颜看了看何疏，随后抬手举弓发箭，九环。
三箭算得总环数定胜负，可无论是谁赢了，都是代表着何家，有何区别。
众人在台下纷说芸芸，何家果真是好计谋，勿儿皱皱眉瞥了瞥他们，又转头看向何疏。
“你们吵什么吵！”如悠站出来，大声喊道，“安静！”
裴允玹也站出来，“大家安静安静，为咱们的参赛者营造一个好的环境”随后鞠一躬，“多谢大家了”
吵闹声也才停下来。
何疏平复心情，再射出一箭，十环！
坐在上座的何夫人面上笑脸盈盈，却也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手绢。
何颜脸色难看了起来，慌张之下只中了八环，这下优势全无。
一阵微风拂面，似乎试图缓缓紧张的气氛，何疏看了看何夫人攥紧的手，只觉得好笑，轻声叹了口气，还是全身而退最为重要。
最后一箭，是二人齐发。
一声令下，两把利箭唰唰飞了出去，箭落于靶，何疏手中的弓也随之落于地。
一环之差，何疏败，初赛就此告一段落……
夕阳之下，何疏坐在长枯木上低头摆弄着木棍。
如悠则在身前站着，“疏儿，愿赌服输，这般垂头丧气作甚？”
“没有啊”何疏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哪里丧气了”
如悠叹叹气，“谁叫对面是何颜……只能凭真本事了”
“……我……”何疏抬头，却瞥见韩沐与勿儿朝这边走来，于是低下头不语。
如悠也寻着方向看去，“韩师兄？”
韩沐点点头，“我带勿儿来看看何疏”
如悠看了看何疏，这才几日疏儿与这只妖的关系竟好成这般了？
又默默撇了一眼勿儿，勿儿站与韩沐身后，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何疏身上。
“……”如悠作了作揖，“那我便先告辞了”
韩沐看向勿儿，指了指不远的一处“我，我在那等你……你，小心点”
勿儿笑着点点头，韩沐方才离去，勿儿便坐于何疏身旁。
这里的风很大，不停撩起的长发，与风凌乱地纠缠，相比之下，周围的气氛便显得那般平静与安宁。
勿儿瞥了瞥何疏，开口道：“何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又何必苦恼”
“这才开始便落选了，也叫好？雾儿”何疏苦笑，“你……”
勿儿慌张抢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平日里你从未懈怠过……”
勿儿攥紧手中的花，这花原本打算待何疏胜了送与她的，可如今……
勿儿看着埋着头的何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不知这般沉默了多久，何疏猛然抬头看向勿儿，眼神正好与勿儿对上了。
风掀起何疏额前的发丝，露出了伤疤。
勿儿眨了眨眼，伸出手来欲要触摸何疏的额头，何疏见状将头撇了过去。
勿儿的手僵硬地停在空中，过了半响才将手放下。
“不小心磕到的，已经没事了”何疏解释道。
勿儿点头回应着。
何疏顿了顿，像是打趣道：“雾儿，像你这般安慰人的，我倒是第一次见了”
“……我……我不知该如何说，才叫你不伤心”勿儿看着何疏，眼神里闪过一丝喜悦“何姑娘，你不伤心了？”
何疏看向远处，叹了一口气，“与其说伤心倒不如说是想不明白，看不清……”
何疏停顿片刻，眼底的迷蒙还未散尽，又加上了一道哀愁，缓缓开口道：“人于天地，不过蜉蝣一日”声音开始哽咽，“而我也只不过是众生之一，更甚渺然，我……”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为阿娘报仇，才能过得随心一点，才能……
这些话，何疏没有说出口，这些话也只能永永远远的闷在心里。
“勿儿”韩沐在不远处喊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吃饭了”
勿儿看了看韩沐，于是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的花递给何疏，何疏没接下，盯着已经枯萎的花愣了神。
勿儿以为何疏是嫌弃这花枯萎了，开口道，“我下次定会送你更新鲜的”
“……”何疏接过，“多谢”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我虽不太大明白，但是我记得师尊说过，世间万事，皆可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又起身行了道礼，“何姑娘莫要苦恼，总会有柳暗花明的时候，我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缓步离去了。
“如今舒坦了？”韩沐冷声道。
勿儿愣了愣，轻笑道：“是”
“……”
“我知小沐的心思，可我更想要你们能和睦，何姑娘”勿儿低着头，“和你是师兄妹，还是莫要伤了和气”
勿儿听师尊说过何姑娘身后的势力很大，并非是小沐能惹得起的，不能给小沐添麻烦，况且讨好了何姑娘，也能帮到小沐，想到这，勿儿不禁笑了起来。
“……”韩沐看了看勿儿，叹了口气，“我明了了”
何疏盯着勿儿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花，随即将花放于枯木上，也便离去了。
枯木逢枯花，也不过是凄凉之上再加上一道凄凉罢了。
“阿娘”何颜气愤道，“您何须叮嘱何疏，难不成我还比不过她？”
何夫人淡定的坐下，缓缓开口，“我要保全你一定能拿得到凝暮弓”
“颜儿，论能力，你是不比家中那些堂兄弟差的”何夫人皱了皱眉头，“可你是女子……”
“女儿明白，我定会勤加练习的，绝不会辜负阿娘您的期望”
何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至于何疏，她确实不及你，但还是有点小聪明在身上的”何夫人拿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让她做你的垫脚石刚刚好”
何颜轻蔑笑道，“一介下人，倒是便宜她了”
“……”何夫人放下茶碗，“即使如此，你也不可大意，莫要忘了那一次……”
“……”何颜低着头，何夫人轻轻一提，何颜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那个她学三日都未学成的招数，何疏只用了半日便学会了，这些年倘若不是阿娘阻拦，何疏又怎会比不过自己……
可那又如何，何疏，她如今已经废了……而我，一定会坐上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