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也没点灯，黑的让人觉得如在深渊。

重曜起身，随手扯了件外袍披上。纵然是深渊地狱，他也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他走出门，没有惊动酣睡的小莲和小木。星月明朗，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看着院中这棵梧桐树，已有参天之势。

这是青鸾刚来苍穹境那年种的，鸟儿嘛，在没林子的地方就没有安全感。后来灵泽来了，跟他一拍即合，两个人在这苍穹境生生种了一片梧桐林出来。

只可惜，如今没人照料，只能自生自灭。还是神力幻化的好，不用费心，也不用费力气，还不必担心它们有一天会枯萎，离自己而去。

重曜信步走出苍穹境，一路幽静非常。他这地方，素来清静，同众神的府邸也相隔甚远。他不用担心会遇见任何人，因为这里除了他，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他朝着光亮的地方走，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处偏僻的神殿。

他推门进去，一个小胖老头正摇着扇子半躺在石阶上，一边悠闲赏月，一边吃着点心。

见人进来，小胖老头一点不意外，也不起身，伸手就将面前的扒拉过的点心递给他：“来了？快尝尝我刚研究的点心。”

重曜在旁边坐下，拿了块点心浅浅尝了一下。

小胖老头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这可是我琢磨了好几天才研制出来的糕饼，里面放了十六种花蜜，各种花蜜互相调和，不仅不会掩盖彼此的味道，反而更加沁人心脾，尝一口，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重曜嗯了一声，放下糕饼。

小胖老头赶紧坐起来，一脸怀疑：“味道不好？不应该呀。”

“还是老规矩吧。”

小胖老头彻底蔫儿了，但还是立马起身进去了。

重曜坐在外面，望着月亮移过树梢。

小胖老头终于出来了，抱着一只白瓷盅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边往一只白瓷碗里盛，一边招呼道：“做好了。”

重曜起身走过来，小胖老头将盛好的甜汤递给他：“烫，晾凉再喝啊。”

重曜拿着调羹慢慢搅着，几粒红果在碗里上下浮动，煞是好看。

小胖老头笑着说：“你怎么都喝不腻？也不换换口味。”

重曜淡淡道：“习惯了。”

小胖老头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叠点心，与寻日的并无不同，只是点心外面零星点缀着一些小红点，似乎是某种果屑：“试试这个，我专门给你研制的。”

重曜很捧场的尝了尝，有几分意外。小胖老头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神情，兴奋不已：“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不错。”

从他口里听到这两个字，小胖老头一双眼睛都变得亮晶晶。

他立马翻出自己的百宝袋，一口气从里面拿出十数种吃食，摆了满满一桌，满是期待的说：“尝尝，我保证你肯定会喜欢！”

重曜看看他，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尝试了每一种。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东西出奇的合他口味。

小胖老头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兴致勃勃的说道：“果然，我猜对了！你不是不喜欢别的食材，你是只对这一种食材感兴趣，”小胖老头从他的百宝袋里拿出一碟红果放在他面前，“任何食物里只要加上它，你都不反感。”

重曜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

“可算是琢磨出来了，这么多年，我差点都要怀疑自己适不适合当这个食神了。”

重曜说：“你费心了。”

小老头摆摆手：“你这不是口味问题，因为你并不是为了果腹才用餐，我觉得你这种偏好应该跟你以前的某种经历有关……”

重曜缓缓启唇：“我以前的住处旁边，有一株专门结这种果子的树，我就靠它果腹。”

小胖老头支着脑袋说：“难怪。不过这种果子只长在悬崖峭壁上，你以前是住在什么鬼地方？”

重曜没应。

小胖老头又笑起来：“你看我都糊涂了，你是羽族嘛，扑棱几下翅膀就够着了。总算把你这小家伙的口味摸透了，也不枉我这么多年煞费苦心。”

重曜安静的喝着碗里的汤，小胖老头热情的说：“以后你记得常来，我给你变着花样做。你这小可怜，一段日子不来就瘦成这样，要是你堂哥看见你现在这幅样子，指不定多心疼。我还记得，他当年为了弄清你的喜好，在我这鼓捣了好几年，就他那个厨艺，不是我恭维，跟我那是不相伯仲。我还是从他身上悟到了食神的真谛，不仅仅只是做出可口美味的饭菜，更重要的是，还要能揣摩食客的心境。”

重曜说：“你还记得他？”

“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知交。他虽然犯了大错，但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朋友。你也不要因此怪你堂哥。无论他做任何事情，我相信，他待你一定是真心的。”

重曜道：“我听说，他刚从罪仙渊跑了。”

小胖老头一惊：“什么？跑了？他……他怎么……”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错了便是错了。”

小胖老头难过的说：“他是待你好的人，对错有那么重要吗？”

重曜淡淡的说：“很重要。”

小胖老头强忍着情绪说道：“嗐，各有命数，他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我早知道这小子不是个省心的，都折腾进罪仙渊了还折腾，你说他到底是要干啥啊？”

重曜默然不语。

小胖老头不住的叹气，叹过之后，伸手又给他盛了些甜汤：“不管怎么说，你要照顾好自己。许久没听你提起之前那位朋友，他如今可还是在贤殊殿当差？下回你带他一起来，我给你们好好露一手。”

“他走了。”

小胖老头一头问号：“走了？走去哪？”

“随他吧，去哪都好。”

小胖老头狐疑的打量他：“吵架了？朋友之间闹点不愉快在所难免，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嘛。”

“你觉得跟我吵的起来吗？”

小胖老头实诚的摇摇头：“你这性子，放油锅里都炸不起来，要跟你吵起来，我估计够呛。不过你这脾性，估计能把人气死，还不如吵架呢。”

“我这个人，的确很难相处。”

“也别妄自菲薄嘛，这炒菜都讲究一个搭配，只要搭配得当，甭管你什么食材，都能给你出一锅美味佳肴。这事你交给我，下回你把他叫来，我给你们说和说和，有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放心，到时候我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保准帮你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