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墨蓝的天幕上繁星闪烁,宛如镶嵌其中的璀璨宝石。
然而,庭院里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江绾依白皙的脸颊洇着红晕,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而她身边,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紧紧地压着她,步伐匆匆地来到庭院中央。
瞧着江绾依泪眼朦胧的双眸以及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褐色布衣的婆子心中闪过不忍,劝慰道:“小姐,胳膊拗不过大腿,您这又是何苦呢?”
夫人的手段,岂是娇滴滴的小姐能挨得住的,早晚都要低头,何苦受这一遭罪?
江绾依疲惫地摇摇头,晶莹的泪珠坠在浓密的卷睫上。
这不一样,她只是想让母亲知道,她不光是被精心打造的木偶,她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愿。
江绾依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和她们说再多也无甚意义。
见小姐如此执拗,那婆子也不再多说,瞧着江绾依白嫩嫩的脸颊,心里暗叹一声可惜。
“小姐,得罪了。”
粗壮的手臂高高举起。
厢房内,常嬷嬷殷勤的将茶盏端给苏母,上好的老君眉茶香悠悠环绕。
苏母吹散茶沫,轻轻品了一口,眼神闪烁,问道:“她还未认错?”
常嬷嬷不轻不重地力道一下接一下敲着苏母的背,面露难色道,“夫人,还未。”
桐月的呜咽求饶声愈发凄厉,生生刺耳,苏母一颗心犹如巨石坠入深渊,不管如何,江绾依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明明身负婚约,私会外男,丢尽了江家的脸,她本只是想给江绾依一个教训罢了。
谁知,谁知她这么倔。
她已经给江绾依安排出一条坦途,那钟望秋也算是知心人,日后黎哥高中,背后也有人给她撑腰,加上江家扶持,日子定当顺遂无虞。
可她偏偏不愿意,江绾依那双含泪倔强的眼眸时不时闪在苏母面前,苏母捂着心口,只觉得委屈,她怎么偏偏不懂得为娘的一片苦心。
外间静悄悄一片,没有丝毫声响传来,如同一潭似水无波无澜。
想到那两个婆子的身板和手段,苏母愈发惶恐不安,她只是一时气上心头口不择言,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苏母腿一软,挣扎几次怎么也站不起身,她一把扯着常嬷嬷喊道:“快,快让他们停下来。”
常嬷嬷身子踉跄两下,对上苏母猩红的眼睛,也顾不上许多,手忙脚乱地朝们外跑去。
“啊!”
苏母刚顺下一口气,门外常嬷嬷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连滚带爬的进来,面色惊恐,语无伦次指向门楣,“夫人……”
见常嬷嬷怎么也说不清楚,苏母捏紧手中的巾帕,扶着常嬷嬷,小心朝门外走去,直接愣在门口。
月色朦胧下,两个粗壮的婆子瘫在地上,嘴里不住喊着哎呦。
刚刚她们还未动手,身型高大的少年仿佛从天而降,只见他挥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如同流星般甩了出去,挡在江绾依身前。
江绾依呆住,熟悉的冷木清香包裹住她,讷讷道:“沈确?”
沈确回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大牙,面前少女小脸满是泪痕,双眸哭得红肿,恰似被雨打湿的娇花,楚楚可怜。
他摩挲一下手指,终是忍不住摸了摸江绾依通红的鼻尖,心像被浸泡在苦水中一般止不住心疼。
江绾依不可置信地摸了摸沈确的脸旁,是热的,沈确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吸吸鼻子,佯装无恙,可声音还是带上细细密密的哭腔:“你,你怎么在这呀。”
沈确摸摸脑袋,眼神飘忽,羞赧道:“我,我一直没舍得走,想再多看你几眼。”
他暗自庆幸,幸亏他在,否则江绾依今晚岂不是要受委屈,他皱着眉头,杀伐之气涌现,眼神不善地盯着不远处的婆子。
江绾依扯扯他的衣角,推搡着沈确,催促他离开,“我无事,你快走,要是让母亲看见,她定当……”
“江绾依!”一道厉声传来。
苏母瞪圆双目,手指颤巍巍指着都要贴在一起的两人,胸前堵着一口气,头晕目眩。
江绾依心下慌乱,没想到苏母突然出现,她捏着衣角,怯生生解释道:“母亲,你听我说……”
“够了。”苏母嫌恶的打断她,声音越发凄厉,“你居然将人带回家里,江绾依,你还要不要脸面。”
她紧皱着眉头,自上而下打量着江绾依,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江绾依心中刺痛,无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语,她都能承受,可是苏母直白不加掩饰憎恶嫌弃的眼神,如同大庭广众般拨了她衣裳那般难堪,她连连后退,面色如图纸那般惨败。
“江夫人。”
苏母还欲张口,不远处高大的少年适时打断了她,苏母眼神微眯,目光定在他身上。
少年一身内衬玄色劲装,腰系一条镶嵌着墨玉的金色腰带,愈发衬得身姿挺拔矫健浑,剑眉斜飞入鬓,深邃双眸仿若寒星,高挺鼻梁下,薄唇轻抿,轮廓线条刚硬分明,一头乌发束于头顶,几缕碎发随风轻扬,身散发着令人瞩目的锐气。
苏母抬眸,面前之人意气风发,举手投足皆是飒爽英气,与钟望秋温润柔和的气势皆然不同,倒是有副好样貌,难怪江绾依倾心。
对上苏母审视的目光,沈确不留痕迹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恰好将江绾依遮得严严实实,他挺直胸膛不避不让,坦坦荡荡任其打量。
苏母眼神闪烁,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哪里来的登徒子,深夜私闯闺房,天子脚下,我倒要去京兆尹问问,这是什么规矩。”
沈确神色未动,他弯腰曲背行了一礼,声音带着恳切,“今夜事急从权,晚辈多有唐突,还望江夫人见谅。只是事关绾依清誉,还望夫人三四。”
“绾依?”苏母心中怒火更甚,“你叫的可是亲密,你知不知道她有婚约,还在这勾三搭四……”
“我知晓。”沈确斩钉截铁道。
“什么?”苏母蹙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确道:“我从一开始便已知晓,绾依从没瞒过我,甚至因此多次拒绝我,是我一直不死心,对她死缠烂打。”
沈确眼中似有火苗在燃烧。
“千错万错都在我,与绾依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望夫人莫因此伤了母女之间的和气。”
“更何况,我们发乎情止乎礼,从无半点逾矩,还望夫人慎言。”
“好好好。”苏母冷笑着拍手,声音带着讥讽,“你们倒真是一对情比金坚的有情人,倒显得我是个恶人。”
苏母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道:“小公子,我瞧你的衣着谈吐,想必也是个金尊玉贵的贵人,我江家商贾世家,且暂不提我,你双亲焉能同意?”
苏母鲜红的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
江绾依垂下眼眸,遮住一片苦涩,尽管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苏母说得在理,官场之上,她无法为沈确提供更多的助力。
哪怕高位如太子,朝堂之中仍需妥协,穆潇潇已是侯爵出身,可仍被顾渊妥协放弃,更何况是她?
身后柔软的身躯一寸寸僵硬,沈确身起。
他双手抱拳,眼神中是不容置疑的坚硬,“我的父亲,是当朝镇国将军沈修远,我的母亲,是百年萧氏望族的嫡长女,我沈确,三岁便从父上战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论门楣,我沈家已贵无可贵;论功绩,我沈确也不输分毫。”
“我要找的,是与我风雨同舟的妻子,不是利益交换的妻子。”
“江夫人。”
月光勾勒出沈确脸部的每一道线条,刚毅的下巴微微扬起,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
“我心悦绾依,我想娶她。”
“我定会三书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进将军府大门。”
“啊啾。”
将军府中,沈修远蹭蹭鼻子,满脸不解道:“龟儿子,哪个人背后说老子坏话。”
“沈修远,你是不是皮痒了。”
烛火跳跃,萧雪亭白了他一眼,对着铜镜,拿着梳篦一下下梳着秀发,甜丝丝的槐花香头油溢满整间卧房。
别看沈修远取了个这么文邹邹的名字,他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见过各种三教九流,也难免会沾上一些江湖气,说话粗俗。
“夫人我错了。”沈修远一脸讨好的蹭到她身边,夸赞道,“西山狩猎,当属夫人最光彩夺目。”
“油嘴滑舌。”萧雪亭笑笑点了下沈修远的鼻尖。
沈修远眼眸变深,悄悄凑近,悄无声息生息摸着夫人的手,落在自己□□的胸膛上,暗戳戳道:“明日夫人就要走了,独留为夫独守空房,那今夜……”
萧雪亭双颊绯红,宛如天边的云霞,她微微仰头,眼眸轻阖,嘴角噙着一抹甜蜜的笑意,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眼看着双唇即将触碰。
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 “砰” 的一声被猛地推开。
沈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高喊道:“爹!娘!”
“我要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