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沈修远与萧雪亭俱是一惊，沈母反应迅速，眼疾手快与沈父拉开距离，抬手不自然地理了理鬓角，白皙的脸颊上晕出红霞。

刚揽入怀中的温香软玉骤然远离，那个杀千刀的臭小子，还极没眼力界的隔着屏风叽叽喳喳大喊“爹，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去提亲好。”

沈修远额上青筋直跳，手也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偏偏沈确还不算完，他激动地围着黄梨木圆桌转来转去，嘴中念念有词：“找族中长辈挑个良辰吉日，便立刻上门提亲，对了，还得细细思忖准备多少聘礼合适，绝不能委屈了她。不行，要不然还是直接入宫找陛下赐婚方显庄重。”

蓦地沈确脑中灵光一闪，右手握拳狠敲一下左手手心，信誓旦旦道：“鸿雁为聘，此次西山狩猎我定要多猎几只，定要丰腴健壮才好。”

这厢沈确愈发眉飞色舞，全然没察觉身后雄壮的身影渐渐逼近。

沈修远慢慢踱步上前，他身着一袭玄衣袍，衣角凌乱，脸上阴沉得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玄冰，烛火“噼叭”跳跃，衬得手中的鞋底泛着暗沉的光泽。

他每走进一步，沈修远的眼神就越发凌厉。

还有几步之遥，偏偏沈确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他双手抱头，眼睛微阖，翘着脚有一搭没一搭地畅想着未来生活：“以后我们就一起游历大江南北，塞北黄沙，江南烟雨，最好再生一个像绾依一般可爱的女儿，我就天天带她骑大马……”

等阴影全部笼罩上来，沈确方才如梦初醒，他将将睁大眼睛，便瞧着沈父铁青的脸和手中高高扬起的鞋底，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嗷嗷嗷！”

“臭老头，你干什么，你要把你唯一的儿子打死吗？娘！娘！”

屏风外噼里啪啦乱成一片，沈确凄厉的嚎叫声传来，萧雪亭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窗外，风轻轻吹过，吹动了窗纸，发出 “沙沙” 的声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母子二人身上，洒下一地斑驳的光辉，房中烛火跳动，暖烘烘一片橘色。

沈确藏在萧雪亭身后，指指不远处呼吸粗重的父亲，贴在沈母耳边告状道：“你快管管那老头，他可要打死你最亲的儿子啊，今天他敢打我，明天他就敢上房揭瓦，这还得了！”

沈父看着这臭小子叽里咕噜转着眼珠子贴着夫人说悄悄话，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又开始冒坏水，顿时火冒三丈又扬起鞋底。

沈确下意识又朝沈母身后缩去。

萧雪亭无奈的瞪了一眼沈修远，沈父只得悻悻收手，看着这个臭小子对自己挑挑眼眉，顺从地被萧雪亭拉过去坐下。

烛火昏黄，萧雪亭细细瞧着自家儿子的眉眼，不禁觉得恍惚，原本还没有一把刀高的小团子，如今已经抽条长大，有了爱慕的姑娘，也是要成家立业了。

她不禁面色柔和，想起那晚沈确抱着姑娘着急忙慌的模样，竟有姑娘能制住这个混世魔王，不禁带了几分好奇，耐心问道：“可是京中哪家姑娘。”

沈确摇摇头，眼中星芒闪烁，轻快道：“她自金陵来，家中并无官职，可是她是这个世上顶顶好的姑娘，聪慧又勇敢，她笑起来嘴边有个浅浅的梨涡……”

一提起江绾依，沈确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滔滔不绝，一件事接一件事连接不暇地讲着。

直到他发现来沉默不语的萧雪亭，沈确戛然而止，狐疑道：“母亲，你不会因为门第之见而不同意吧。”

话音未落，沈确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

“臭小子，你娘要是这样的人，还能有你什么事。”萧雪亭眼波流转，与沈修远对视一眼，沈父轻咳一声，面颊不自觉泛起潮红。

沈确只觉得前方豁然开朗，“我就知道，这下她娘可以放下心了。”

萧雪亭挑眉，给这臭小子相了多少姑娘，他一副老神在在封心锁爱的模样，居然背着她私下行动这么快，连丈母娘都见了。

她不动声色道：“不会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吧，难不成你小子还权势压人不成？”

沈确惊跳起来道：“怎么可能，我岂是这么下作的人，她家商贾之家，怕遭高门耻笑，我就说我们沈家岂是这种捧高踩低之门。”

萧雪亭点点头，面色认真道：“既然是你认定的姑娘，自然不会有错，等西山狩猎后，我同你父亲亲自上门提亲，绝不怠慢这位姑娘。”

“当真！”沈确脑中晕晕乎乎，他本以为今晚说服沈父沈母需经一番苦战，岂不料事情居然如此简单。

他不敢置信地追问道：“母亲，你也不问她什么家世门第，也不问她模样如何，学识如何？”

沈母面色一片坦然，大大咧咧道：“我自是相信我儿的眼光，日后成婚，自是要选你心爱之人共度余生，你相中的姑娘，自然是顶顶好的，我何苦做这恶婆婆棒打鸳鸯。至于门第，我嫁你父亲之时他一穷二白，难道会比那时更差劲不成？”

沈确心中激荡，哪怕之前他信誓旦旦给江母保证，心中也仍存了几分犹疑，若是沈父沈母当真不同意，他又该如何，此刻压在他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

他狠狠上前抱住萧雪亭，瓮声道：“多谢母亲。”

自从儿子长大后，已经很少对自己撒娇卖乖了，萧雪亭摸着沈确额顶的碎发，仿佛还是那个牙牙学语要找娘亲的小团子，心口柔柔地一片。

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未能保持多久，大门“咣当”一声打开，沈确被板着脸的沈父扔了出来。

他冷硬道：“天色已晚，明日大军整顿出发，你还要叨扰你母亲到什么时候。”

沈确轻哼一声，小声嘟囔道：“哼，你就是看不惯母亲最喜欢的人是我。”

“沈确。”

漆黑的云团遮住月色，庭院压抑而肃穆。

沈修远眉眼是掩不住的郁色与忧虑，朝堂中两位皇子已是斗得水深火热，偏偏在此刻边境有蛮夷游荡，又偏偏朝中可出战的将军只有他一人，一切是否太过凑巧。

他盯着面前皇帝指名道姓钦点随行的沈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而肃穆：“风雨欲来，西山之行，切记一定要护好你母亲。”

沈确也收敛神色，他绷直身体应道：“是，父亲。”

西山猎场，阳光透过层林洒下斑驳光影，猎场中，人群熙攘，欢声笑语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萧雪亭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锦袍，袍上绣着精致繁复的金丝花纹，正与身旁的几位夫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久久不见自家儿子出场，萧雪亭揉揉笑僵的脸，心中渐渐升起不耐。

“沈夫人。”一道柔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雪亭缓缓转身，却见身穿石榴红骑装的年轻女子，小心翼翼搀扶着一位孱弱的妇人缓缓走来。

“沈夫人安好。”林淡月微微行礼，动作优雅而端庄。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羞涩与敬意，轻声道：“沈夫人，母亲一直卧病在床，却心心念念着您，今日听闻您在此，便执意要前来与您问好。”

萧雪亭视线偏转，一旁的妇人身形极为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脸颊因久病不愈而泛着一抹病态的潮红，上好质地的也不爱衣衫也难掩她憔悴的身形。

是久久不曾露面的文国公夫人，文墨言。

一直传闻她常年卧病在床，是故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文国公宠爱的妾室打理，今日所见看来并非虚言，

文国公府内一团乱麻，宠妾灭妻的风声甚嚣尘上，萧雪亭不由打量一眼礼数有加的林淡月，不由得心生怜悯。

萧雪亭不动声色的与文墨言寒暄几声，便寻了借口脱身离开。

瞧着女儿痴痴挪不开眼的目光，文墨言轻轻拍了她几下，林淡月回神，对上母亲了然的目光，女儿家的心思被一揽无余，不禁有几分羞赧。

“沈夫人的确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啊。”文墨言叹道，几句闲谈，张弛有度。

林淡月点点头，能教出意气风发光彩夺目沈确的人家，又怎么会差呢，沈家家世清白简单，沈确又是天之骄子，是再好不过的人家。

只是，又想起了什么，林淡月脸色黯然。

“咳咳咳。”文墨言一阵剧烈的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着急忙慌的轻轻拍着着母亲的脊背，紧张地观察着她的面色。

文墨言摆摆手，摸着女儿日渐消瘦的面颊，那得意刺耳的叫嚣声又在她耳边响起。

娇媚的莲姨娘扶着鬓角金灿灿的步摇，扭着腰肢，幸灾乐祸地撇着眼娇声道：“老爷许诺，等你死了，我就是正室，哦对了。”

无视文墨言愈发了无生气的脸色，莲姨娘更是火上焦油道：“至于你心心念念的女儿嘛，我有个远方表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配咱家大小姐可是最合适不过了。”

“母亲？”迎上林淡月疑惑的目光。

文墨言目光沉沉，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