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尖锐的疼痛自指尖传来,殷红的血珠挂在白皙的指尖,宛如雪中红梅,鲜艳刺眼。
江绾依轻轻蹙眉,望着指尖,目光愣怔,半天未回过神来。
桐月抛开手中的绣绷,连忙掏出手绢,细细缠在江绾依的指尖,自始至终,江绾依如同一个木偶娃娃,听话的任意被摆弄。
桐月看见自家小姐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掩不住心疼,嘴中忍不住抱怨:“沈公子也真是,这么多天,连个信也没有,害小姐这般为他牵肠挂肚。”
一听到沈确的名字,江绾依羽睫轻颤,思绪回收,轻声为他辩解道:“皇恩浩荡,他也有诸多为难之处。”
桐月听罢,低垂着头颅,不再作声。
经此插曲,江绾依也没了心情,她将针线抛在一旁,抬头向窗外望去。
暑气逼人,刺目的阳光的透过窗棂,晃得人睁不看眼,江绾依不由得眯起眼,白色光芒下,让她有些恍惚。
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朗朗星空之下,坚定地朝着所有人向她许诺,满天的繁星都如此耀眼。
“绾依?”
江绾依一愣,是谁在叫她。
玄色锦衣长袍的少年朝她俏皮的眨眨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江绾依颤声道:“沈确,你,你回来了?”
面前的少年不语,只是朝她笑笑,那颗虎牙时隐时现,只是将手执拗的摆在在她面前。
江绾依小心翼翼将手附上,可是光影轮转,她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滚滚的泪珠盈满眼角,终是自脸颊滑落,顺着脖颈,滴在心头,冰凉一片。
江绾依方才回过神来,窗外日光明媚,聒噪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周围的陈列摆设无一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哪有沈确的半分踪迹。
江绾依心中羞赧,莫非她真是有些魔怔来,她手忙脚乱的将脸上的泪珠抹掉,只是身上的低落之情怎么都挥之不去。
桐月边挥扇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这都已经十几日日了,小姐日日为沈公子牵肠挂肚,他可好……”
“桐月。”江绾依厉声制止道。
桐月嗫嚅了几下唇,本欲噤声,可是一想到江绾依这段时间或神绪不宁,或翘首以盼,心中实在不忍又不安,小心翼翼斟酌道:“可是小姐,若是,若是沈公子终失约了,那怎么办。”
江绾依沉默半响,眼前忽的白光一闪,垂头望去,腰间碧玉通透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轻抚着玉佩上的每一丝纹路,眼中含着眷恋。
“不会的。”
“沈确不会的。”
声音温柔而坚定。
正午的太阳属实毒辣,连徐徐的微风都裹挟着滚烫的热意,大地如同蒸笼一般。
盛夏,日光似火,将整座府邸都烤得滚烫。内院的主屋中,雕花窗棂大敞,却无一丝凉风,闷热难耐。
屋内,湘妃竹帘低垂,遮挡住部分刺眼的阳光。地上摆着几盆硕大的冰块,丝丝寒气升腾而起,试图驱散暑气。
苏婉清慵懒地半躺在黄花梨木榻上,榻上铺着清凉的竹席。常嬷嬷正站在榻边,手法娴熟地为她揉捏着头部。
苏氏双眼微闭,神色惬意,时不时轻轻叹出一口气,屋内安静,唯有冰块融化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咔嚓”声。
“绾依最近这段时日如何?”
常嬷嬷即刻道:“自从那位沈公子离开后,大小姐一直呆在屋子中,再也没出过门。”
“哦?”苏婉清美目微睁,面含诧异,“她竟然如此乖顺了?”
随即面含讥笑道:“我这个傻女儿啊,怕不是真把那晚的话当真了吧。”
英俊的少年郎在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下发誓三书六礼、八台大轿迎娶,这种话本子中才有故事,确实是让未经世事的闺阁少女心动不已。
就连苏婉清也不否认,那晚沈确的许诺,连她也不免得心动。
可是等理智回笼,苏婉清派人将沈确的底细打探地清清楚楚之时,心中又不免得哂笑。
无论他们江家再如何财大气粗,对于恩眷正浓权势滔天的权贵之家而言,他们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随时会被他们一脚碾死。
沈确再如何坚定又有何用,他能做得了沈家的主吗?
“夫人。”常嬷嬷凑到苏婉清,神色凝重的将最新打探的消息娓娓道来。
苏婉清脸色一变,慢慢坐直身子,面色愈发严肃。
暮霭沉沉,余晖透过淡薄的云层,在天边晕染出瑰丽的色彩,给整个水榭笼上一层梦幻的薄纱。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驱散了白日的暑气。
江绾依一袭浅粉色的罗裙,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她手中捧着一小瓷罐鱼食,她微微俯身,将鱼食轻轻撒向水面。
红色的鱼儿们似是感知到了动静,纷纷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激起层层细碎的涟漪。
“你们可真自在,无忧无虑的。”江绾依轻声呢喃道,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泛着一丝淡淡的苦意。
突然间,前方一片喧嚣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几个下人正进进出出,手中捧着各种物件。有的抱着精美的瓷器,有的拿着厚重的锦缎,还有的提着装满笔墨纸砚的箱子。
为首的管事满头大汗,不停地指挥着:“都仔细着些,呦,这件瓷器可是前朝的古董,你可悠着点。”
一个小丫鬟抱着一摞画卷,脚步匆匆,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李管事立刻大声呵斥:“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丫鬟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鞠躬赔罪。
江绾依曼心狐疑不解,忙走上前问道:“管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突然收拾起东西来了?”
管事一见江绾依,急忙声声问好,神色有些慌张:“回……回小姐的话,这……这是夫人吩咐的。”
江绾依心中愈发觉得蹊跷,好端端的母亲为何下如此命令,她看着忙碌的下人,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声音越发急躁:“到底怎么回事,说!”
见管事仍就吞吞吐吐,江绾依正色道:“莫非你以为只有母亲能罚你,你且把事情原委告诉我,我不与你为难。”
管事一脸苦色,只好老老实实交待道:“夫人吩咐下来,说三日后启程回金陵,不得有误。”
“怎么可能!”江绾依脱口而出,母亲明明答应过自己一切等沈确回来再说,怎么会出尔反尔,“胡说!”
管事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誓道:“小的绝无半点虚言,真真切切是夫人吩咐的,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说谎。”
江绾依耳边嗡嗡杂乱,只见管事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任何言语,她顾不得许多,提着裙摆转身就跑。
暮霭沉沉,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的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
苏氏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身着一袭深紫色锦袍,神色专注地翻阅着账本,身旁的嬷嬷弓着身,在她身后轻轻地为她拂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书房的门 “砰” 地被推开。
苏婉清抬头。
江绾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发丝凌乱,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她的双眼通红,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直直地盯着苏婉清。
“母亲,您为何要这么做?” 江绾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因奔跑而略显沙哑。
苏婉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质问惊得微微皱眉,她缓缓合上账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苏瑶:“江绾依,如此冒失,我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
江绾依一步跨进书房,眼眶泛红,眼也不眨地盯着苏氏道:“你还想瞒我,母亲,您明明答应过我,要等沈确回来后商谈的,为什么,为什么下人说三日后要回金陵。”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那晚沈确走到苏婉清面前,深深鞠躬敬礼,郑重道:“我身负皇命,明日便要启程,还望伯母能给小侄一个机会,等我回城,我必携双亲正式登门拜访。”
苏婉清不语,沈确也不起身,两人僵持良久,终是苏氏败下阵来,她目光审视着面前这个恭敬十足的少年,终是倒了一声“好。”
“您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江绾依红着眼眶质问道。
苏婉清微微皱眉,“大呼小叫,你的礼仪都到哪里去了?”
江绾依不语,执拗的盯着她。
常嬷嬷见状,忙上前劝道:“小姐,夫人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
江绾依充耳不闻,只是紧紧盯着苏氏,等待她的回答。
“嗤。”一声轻笑传来。
苏婉清恍若不觉地坐下,拨弄地手中的算盘,声音带着明晃晃的讽刺,“你还真当真了。”
江绾依微愣,苏婉清向来端的是高门大户的主母规矩要求自身,她见过苏氏各种模样,冷漠的、严肃的、高高在上的,却未曾见过她如此刻薄的模样。
“母亲是何意?”江绾依问道。
白田玉质地的算珠相碰发出清脆的“砰砰”声,伴随着苏婉清的话语,更让江绾依的心跌入谷底。
“我的傻女儿,我若是反悔,何须等到现在。”
似是想到了什么,江绾依无措地争辩道:“不可能,沈确不会骗我的。”
“是吗?”苏婉清从纷杂的账本中抬头,脸上尽是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