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盏灯,灯笼的灯座底下坠着一个木编的蝴蝶,尾翼还挂着一串流苏,随风飘飘。
她穿过池塘上的走廊,渐渐深入了怪石密布的地方,此时能见度不高,她走得十分小心,生怕把点心撒了。
突然,夜色朦胧中,她听见了前面传来一声低吼。
那声音说不出来的沙哑,像是被困在笼子里不羁的斗兽,不甘被这么控制,所以总是倔强地冲笼子外的人呲牙咧嘴,说不清是可怕还是可怜。
她一瞬间还以为进了猛兽,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结果,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明渊来的明|慧公主在来时就以古灵精怪著称,一双眼睛说不出的灵动漂亮,举手投足间自带一副天真的稚气,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那一晚,她分明看见那一向天真可爱的明|慧公主,跪趴在地,双手不断扒拉着地上的草木,手里攥着块石头,手指全是泥巴,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咬着一块骨头,咬得直响。头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撞,那块石头也跟着往地上锤。
身上更是脏得不成样子,头上的发簪发饰掉了一地,有的要掉不掉,半挂着摇摇晃晃,叮叮当当,让人想起披散着长发的孤魂野鬼。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像是魔怔了一样。
或者说……像疯了一样。
杨嬷嬷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反常的东西,一时被吓傻了,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一步,明|慧公主猛然抬头察觉到,一眼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杨嬷嬷吓得当场便撒开了灯笼,银盘也在跑动时甩进了池塘里,不过她已经不知道手上的东西是怎么不见的了,她只知道,她要跑,赶紧跑,无论如何,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回了慈宁宫,遇见了巧儿。她想说,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本想直接找到太后,将此事告知,可那时太后早已睡下。她也只能迷迷糊糊地睡下,还做了一场噩梦。
她一晚上乱糟糟地想了很多,昨晚的那一股直接告知的勇气也已经灰飞烟灭。她还病了,脑子里像是灌了一个蜂窝的蜜蜂进来,不停地“嗡嗡嗡”地响。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于是,也再也没有机会去改变后来的一切。
……
藕花宫。
如今已是深冬,室内烧了好几盆碳,将里面烘烧得如同春日。
藕花宫原本是没有多少装饰的,但为了显现出皇后身份的金贵,里头的用度都极尽奢华,绣金丝孔雀的帷帐比风还轻盈,青瓷触手生温,地面上还铺了软绸,整个藕花宫都涂制了椒墙,以示椒房贵宠。
炎适帝正在屋内擦拭着皇后的九耳八环刀,香炉里燃着梅花香,他突然一心悸,手上重达八十一斤的刀稍不留意便掉在地上,旁边正在落妆的皇后被这一声惊回头:“怎么了?”
炎适帝深吸一口气,下榻将刀捡起,随即放在榻上,走到她背后,抓起她的长发替她卸下发饰,唤她:“盏儿。”
皇后面对着镜子,抬手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么静滞片刻,炎适帝转到她面前来,蹲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我总觉得预言并没有改变。”
皇后双眸轻闪:“怎么会,国祭仍是风调雨顺的。”她的手向上抚上他的脸颊,垂下眸,睫翼轻颤,“你分明,还身强体壮,豪迈矫健的。”
炎适帝抬手盖上她的手:“或许太后的慈宁宫起火,便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皇后苦笑:“我们现在也只能盼望旭儿赶紧查出来了,或许此灾一破,一切就迎刃而解。”
如今是天正十八年,当初就在平宁十五年时他梦见预言不测,说他逆了天命,将要不得好死。为了转运,所以才改年号为天正。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八年,这种不安再次来临,他常常午夜梦回时冷汗涔涔,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