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笑起来的模样像是当初那副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芊尔……”
她一瞬狰狞:“来送您下地狱吧!”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红线,苏芊尔嗅到了浓烈的危险,骤然松开司怀昀往后退了十几步,看清了出手的人:“百里落天……你不愧是他最忠诚的狗。”
司怀昀身上被刺了好几个血窟窿,按照往常,百里落天都是以他的安危为前提,这会儿早该带他离开战场去找人医治,但此时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司怀昀笑了一声,自己找了个墙坐起来。
百里落天好像生气了。
他们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杀喊声,冲锋号吹响。他从城墙上看,只见平津南洋的海蛟旗翻飞,打着旗号指挥,向前冲杀。
她淡然收回目光:“你以为你赌赢了吗?”苏芊尔笑,“除了你没死,一切都很完美。”
司怀昀也笑:“我很赞同。”
折返回来支援的黑鹰军看见了南洋的旗帜,大声呼喊着“援军到了”,声音震耳欲聋。
苏芊尔一挑眉,手中剑刺穿了司怀昀的肩膀:“你还跟我玩这种拖延时间的把戏,不怕一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吗?”
司怀昀勉力:“怎么会是把戏?如你所见,我可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苏芊尔望天,昏昏沉沉的天空像是黑压压的巨石,要摧毁一切:“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荒唐,老天居然会眷顾你这种人。”
司怀昀轻轻笑了一下,看着苏芊尔:“今天是你用药的第几天了?”
苏芊尔看着他:“什么。”
司怀昀道:“若是我没有算错,已经二十天了吧。你难免着急,毕竟烈药性烈,再不攻下驻东关,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芊尔看着南洋军队大刀阔斧地两面包围明渊军,而明渊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的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珠,本来还打得好好的,突然就像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刀,动作停滞迟缓,面前的南洋军将他们切瓜砍菜一般处理了。
苏芊尔恍然大悟般:“哦,我忘了,你应该是很了解这个药。”她充满玩弄的恶意笑着,一字一句道,“毕竟那个罪奴……”
司怀昀目光冷下来:“找死。”
苏芊尔:“喻皑,这是你的耻辱吧,为了讨好我,让一个小小的孩子来承受这种屈辱。喻皑,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你以为你有多善良,我当坏人,你是真好意思去当那个好人,哈哈哈哈……”
元北庭在接到驻东关破的消息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跑过来,他一眼就看见了城墙上的三人,特别是重伤的司怀昀。从他见到司怀昀以来,算上前世今生,都从没见过司怀昀这样奄奄一息的狼狈样子。可这人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却是见过的。
所以一瞬间,他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
“——苏芊尔!”
苏芊尔上一秒看见元北庭还在数里之外,下一秒,元北庭就到了她面前,那三魂甲是所向披靡的利刃,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被切成碎片。
苏芊尔的笑声还萦绕着:“你最是伪君子……”
……
她第一次遇见司怀昀,是在江南水乡那一舟画舫上。
官家小姐出门需得遮上面容,不过小姐向来随性,早在周边玩疯了,那斗笠面纱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有时候要过水,看着周边没人就毫无忌讳地提着裙摆扎起袖子露出一对皓腕,大大咧咧地踩着石头蹦过去。
到了黄昏,小姐干脆直接躺在那舟画舫上,看着天光吃枇杷,一双小腿搭在船沿上晃荡,好不惬意。
她在旁边跪坐着,静观赏这天水天一色,只觉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突然,那山坳间悠悠支来一直小舟,木桨划破水面,揉碎了水面的金箔,散得零落。她赶忙推一把小姐:“小姐!快坐好,有人来了!”
小姐一个轱辘滚起来,嘴里还有个枇杷没咽下去,咳了个死去活来。她这一个猛子坐起来,下意识收腿,那双绣鞋却没这么听话,被磕绊一下,咕噜噜落到水里去了。
于是,那只绣鞋,就像一只小舟,晃晃悠悠的,撞上了另一只。
那上面站着一位公子。
或者说,是一位皇子。
他手执一纸折扇,衣袍是月色般的皎洁,上面绣着云纹的滚边,再被天边的黄昏染上,像极了一朵浓墨重彩的火烧云。笑着的时候总是温色的,体贴地低头说话,低头倾听,那一双眼就像身边的湖,无波无澜,偶尔的波光也只是轻微的涟漪。
她从未见过如此入画人。
他看见了那只绣鞋,只着人捞上来。两只舟不约而同地靠了岸,他们在湖边生火,烤干了那只绣鞋,他没有丝毫逾矩,从始至终都是微微偏着头的,恰到好处地保护了少女所有的难堪。
甚至没有询问姓名,打过招呼,问过情况,全了礼数就走,好似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后来她才知道。
能烙进心底烫下一块疤的,原本都以为是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