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被这突然亮起的刺目灯光灼痛，本能地将手臂横挡在脸部，紧闭双眼。光线射到他的身上，就像是烧起了一团火焰，也许是心理作用的原因，他的皮肤上也攀爬上了些许炙热的疼痛感。

耳边的那个声音似真似幻，他无法判断裸露在光芒下的自己究竟是精神被拉回到现实，还是跌入了更深的幻境。待到差不多适应了光线，他才慢慢地将眼皮撑开。

但他看不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他记得，那句话当时明明就是在耳边炸开的。但四处环顾，这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至于音色……

他没法将其匹配给任何一个认识的人，于是猜测着或许是手机对面的那家伙实在是看我没救了，所以着急到用语音给提示。他给库可发消息：【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我没说话啊。话说你那边灯怎么莫名其妙开了？本来应该做任务打开的。】

……越来越诡异了。冷静下来再去想，这个副本或许真的直接和现实世界相关联。能够提取玩家的个人信息，生成相应的任务路线，甚至可以在潜移默化之间侵蚀自己的精神。李满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地图也丢在了第二层。

【算了，我能不能下去拿地图？之前落在那里了。】

自从听到那句话后，自己的头脑竟变得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但即使如此，深处的疲惫感还是没有减少分毫，李满没力气去细想那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库可拒绝了他：【你只能上楼，不能下楼。否则就会游戏失败。】

李满的手指在他不知不觉间打出了三个字：【为什么不能？】

待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点击了发送。库可那边似乎愣住了，消息框上不断闪烁着正在输入的字样，到最后却只回复了几个字：【……你在说什么？】

【不，没事。还是先做任务吧。】

李满说完便看向四周，三楼——这里很明显不属于普通购物中心的范畴了。在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四周延伸着条条岔路。

【从这里开始，默认的规则就没什么用处了。我所能给你的提示也越来越少……看着你周围发光的一圈空间吧。那是你的初始安全区。】

李满注意到，他正在迷宫中央一个半径约三米的圆周的圆心处。他试着走去在发着光的圆周边缘抬手触碰，是空气墙。他暂时走不到迷宫的路径里。

【然后呢？】

【…………………………】

【……留在这里。】

库可的这一句话与其他文字不同，是暗红色的加粗字体。

李满刚刚看到消息的下一秒，身边的光芒变得昏暗。顶灯发出的光线渐渐扭曲成了暗粉色，眼前凭空出现巨大的悬浮屏幕，李满看不清屏幕上的画面，但来时的舒适感，重新在大脑深处慢慢地生根发芽了。

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

李满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正躺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单人床上。头晕的厉害，整个身体如同被什么拖拽着往下坠，他坐不起来，也不想坐起来了。他只是盯着天花板上没有开启的灯。

——之前在任务里的那些事情，原来都是做梦啊。

他记得林天空一个人走了，然后自己便回到房间接着睡觉。不知何时做了个梦，梦见进入了一个单人副本，还有一个叫……叫什么来着？的NPC，一直在和我用手机联络。他只能记起这些了。

打开手机，是可以正常使用的状态。那个名叫■■的人，以及和他交流使用的软件，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以，是真的做梦吧。

窗帘还是紧闭着的，但外面已经没有光线透进来，现在应该到了夜晚。客厅那边也是一片安静，想必林天空还没有回家。他想着。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不知道多久。睡不着，但只要躺在床上就很安心。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许久之后，他想起了自己电脑里的那家伙。但身体仍然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他试着支撑自己爬起来，手臂却突然一软，于是又扑通一声倒了下去。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他像往常那样拿起手机，点开某个短视频的软件。

【已拦截一条垃圾短信。】

出现了这样的提示。李满没有在意，把提示框滑掉。

而在已拦截页面的最新一条消息，是库可发来的一句话。

【放心吧，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

黑暗中亮起的屏幕光对李满而言是灯塔一样的存在。花花绿绿的画面被投入视网膜中。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于是他放下手机，把头蒙在了被子里。林天空还没回来吗？好像已经到很深的夜里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看时间，现在也不想再去看了。

他沉进梦中，醒来时也忘记了梦见什么。空气仿佛有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他翻了个身，夜晚还没有离去。

打开游戏菜单，好友列表里空无一人。

“……”

那就这样好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变得越来越浑浊，越来越迟钝。他感到无与伦比的痛苦和幸福交织在一起。

房间变小了。大概是错觉吧，好像比上次醒来的时候小了一点，桌子上的电脑也合上了。他转动眼球，去看那个原本应该开着机、里面住着“什么人”的电脑。

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拍打窗玻璃的声音，但窗帘拉得紧紧的，将那东西阻隔在外。

拍击声愈发地大起来，从鼓膜像一根针一般刺入大脑深处的神经。他开始烦躁起来。动了动嘴唇，但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渴到无法发声。

算了，继续睡吧。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他继续将身体蜷缩起来。躯体沉沉地向下压着，灵魂却松散地上浮，飘到房间的半空中，缓缓分解成透明的碎块。

沉睡。醒来。

还是在夜里。过去几个小时了？恍恍惚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之前的那个声音在耳畔对他说着什么。

“……选择■■■……本就是错误的决定吧……”

最重要的那几个字被模糊了。

但是已经什么都无需在意了，就这样重复着昏睡和短暂的清醒，一直到——到死为止……到死为止。

慢慢地，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了。阳光依然没有洒进来。到最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已经遗忘。

房间缩得越来越小。桌椅不见了。电脑也不见了。四周的墙壁朝中间挪动，天花板逐渐降落。

他握着枕边的手机。

这是他唯一的陪葬品。

于是，他也依然第不知多少次地合上了双眼。

……

【系统提示：“地狱连线”任务失败。】

【达成坏结局1：“天堂”。】

【你将永远沉睡在温暖的天堂中。】

【■■秒后，将传送玩家至匿名区。】

【……传送失败】

【你将永远沉睡在温暖的天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