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秦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日暮时分回来,面色不甚好看。
“大人,孟姑娘就在国丈府中暂住,是特意前来商议婚事的。不过……”
“你但说无妨!”
“不过我听茶水铺的人说,她不大愿意结这门亲……大人您别气,许是他们瞎讲的!”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气?
“她为何不愿结亲,你可有打听到?”
咏秦小心翼翼开口:“别人说,大人您平日拈花惹草,孟姑娘定是为此忧虑……”
“哈哈哈!”
我开怀大笑,吓得他有些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大概以为我气癫了。
“我定要会一会她,与她共商大计!”
“大人要去见她?可她如今不在府上,不久前,有人倒在城东见过她。”
日薄西山,不知何处庭院,已飘出饭菜油香。在外营生干活的百姓们,此时应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吃饭了。
“咏秦,你真帮了我大忙!”
一刻不耽误,我匆匆赶向孟国丈府邸。
在国丈府前那条必经之路上,我截住了孟瑾与她的丫鬟。
面前俩女子看上去皆年纪尚浅,打扮素净,而其中一人神色从容,眉宇间有庄严之感。我向其行礼道:“敢问足下是否为孟姑娘?”
“正是。”她面露讶异之色,很快便镇定下来,反问道,“若小女猜得不错,足下是裴大人罢?”
“姑娘好眼力!”
定是我不同寻常的气质,叫她一下想到了“裴然”这个名字。我美滋滋地想。
丫鬟小声惊呼,贴近她耳侧,悄悄说了些什么。我猜,是大婚当前双方不宜相见之类的话。
孟瑾点点头,轻声安慰道:“无妨。”又对我作了一揖,“有幸相会。大人此番前来,是为婚事罢?”
她不与我绕弯子,也省了我一番委婉措辞。我大大方方回答:“正是。”
“大人请移步。”
她令丫鬟候在原地,自己则带我绕到了孟府后头,一处僻静的墙下。
“裴某今日无礼相扰,全因迫在眉睫之事,望姑娘见谅。”
“既为无奈之举,想必裴大人有难言之隐。若有我孟瑾可尽力处,请但说无妨。”
“孟姑娘此言甚慰人心——只恐裴某不能与你成婚。”
她缓缓点头,“实不相瞒,我亦苦此婚事久矣。”
我俩同时叹了口气。
郎无情妾无意,却偏偏要被乱点鸳鸯。
孟瑾解释道:“我并非对您有误解,只是家母吃斋念佛多年,我亦深受其感,决意一生要与青灯古佛为伴。市井之说不可信,请大人莫见怪。”
这番缘由倒是令人吃惊。我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不到廿岁的女子,难以置信其竟有如此坚定之心。
“姑娘周身有清净之气,原是与佛法结缘,可喜可赞。我亦非因氏族门第之故不愿结亲,只是……”
话到嘴边,却莫名难以启齿。
还是她替我说下去:“只是已有心上人了罢。”
一股热气冲上脖颈,我赧然笑道:“正是。”
惭愧的是,在这个比我小了十来岁的人面前,我竟如此幼稚。她倒颇有看透红尘的淡然,只将秀眉微蹙,道:“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推脱得了?”
“我有法子,可一举两得。”
“裴大人快请讲。”
我走近几步,压低了声,将如何行事具以告之。
她听完,两道眉蹙得更紧,“此举对大人名节有所折辱,恐怕不妥。”
“乍一听,确实不是甚么正经法子。可细细想来,时日无多,唯将事情闹大才可破局。”
“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
她思索一阵,向我作揖答谢:“好,就按你说的办。”
我俩不可在此久留,遂匆忙告别。
临去前,她说:“那人若知你良苦用心,必然为之动容。”
“借你吉言。”
我微笑目送她,随后向另一方向行去。
残阳渐落,金辉洒遍山川屋宇,似熔金入画。
画卷前端,一人牵马伫立。
只消一眼,我便明白,他决非寻常过路者,而是一直在我心上的……
“行逸……哎你等等!”
我满心欢喜向他趋步,他却将头一扭,装作不认识就要走。
喊了几声,对面仍无反应。我心急之下跑到前头,拦住他的马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因我没去城关迎你么?”
看贺兰鉴这身行装,想必是中秋至故乡鲁地探亲才回来。
“处之兄言过了,”他终于对我说了分别多日后第一句话,却莫名带着几分怨怪,“你忙着商议婚事,我不过途经此处而已。”
“原来你已知晓……”
我一时慌张,他一定是看见了方才我与孟瑾在一块儿。本来就没想好如何面对他,这下更说不清了。
思来想去,我只能真诚道:“行逸,你信我,这婚是成不了的。”
“我信不信,有何干系?”他牵马绕过我,“此言不吉利,切记不要同别人讲了。”
这副冷淡态度当真刺痛我心。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身影化为一点,融于残存的夕晖之中。又忆起怀言先前所述,其与太子之间种种,不禁在秋风中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