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艰难地适应没有雨火的生活。
徙倚立刻就搬回了江葭屋里。当天晚上就搬了。
她有一种冲动,那就是留在那间房里,将雨火的床铺和其他没带走的东西保留原样。
实际上没必要这样。还有别人需要那间屋子呢。
而且,她为什么想要用纪念死者的方式纪念雨火呢。
雨火明明是奔向了新的人生。
她是去给更多人带去希望了。
徙倚想,也许好多年后她们会再见面。
那时候她们会是什么样的?
大姑娘?成没成家?
又或者是老太太?各自都很有声望也很有力量?
徙倚要当一个像霜旦一样的人。
以后,她和霜旦仅有的区别就是她没有荒之烟火。
自那天之后,徙倚没有特别多的哭泣的需求了。
驿站生活忙碌又美好,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但有一回,她撞见江葭偷偷地坐在杂草堆后面哭,倾楸挤在一边嘀嘀咕咕。
徙倚悄默声挪过去,刚好听见倾楸在说,“我没别的,就是生气她死活不肯提前和咱们说一声。她有这么大的任务在身,她要走,谁会拦着她?我们只会好好给她送行,对吧?我还能给她唱首送行曲呢!”
江葭结结实实地砸了他一拳,破涕而笑,“你到这时候还只想着你的歌呀?”
“只想着?”倾楸愣了一下,“你就是这么理解我的吗?”
“刀子嘴豆腐心,”江葭的眉毛没精打采地往下撇,“谁整天受得了你那刀子嘴。”
“我哪有嘛……”倾楸嘀咕完这句也不再说话了。
他俩一起看着半干枯的花堆和金色的夏日草垛。
微风摇曳,鸟声流脆。
“我给她唱过送行歌啦。”倾楸忽然说,说着往草垛上一倚,“还是她自己点的。”
徙倚想到了那首《剪影草的朋友》。
去年,晚夏。
不,应该是初秋。
倾楸第一次给大家炫耀自己的歌喉和琴技。雨火威胁他,要他带着大家唱这首歌。
“剪影草的朋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在稻草金的秋季,少年们摇头晃脑歪七扭八地唱歌。
倾楸悠闲地扫着弦。
他们傻到不听他起头就无法开腔。
“白地村的好姑娘,我永远是你的好伙伴。”
“我为你采撷冬明大域的苦藤花,我为你带来绿斗篷山的索落甜酒。”
“清江原的贝糯花穗献给你,丰收森林的絮莓送给你。”
那首歌的歌词似乎是以挚友们的口吻对星幔之地和天上的阿莱芙之星的创造者——光辉女王说的话。
光辉女王的朋友们陪她走出白地村,走过包括冬明大域在内的广袤如烟的疆域,最后同她一起走向宇宙,消失在繁星中的无限空间。
雨火却无人陪伴,独自上路。
不过,雨火也不必消失呀。
“为了你呀我的朋友,我愿离开甜美的家乡。为了你呀我的朋友,我们再赶一段路吧。”
倾楸和江葭一句一句唱了起来。
江葭没专门练过唱歌,有点跑调。
奇怪的是倾楸也跑调了。嗓音还酸酸的。
徙倚则泣不成声的。
她想起来,那天雨火听这首歌快听哭了。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这帮朋友吧?
她又猛然想起,那首歌唱到最后,雨火和她有个短暂的对视。
雨火突如其来地看向她,然后轻快一笑,眉梢跳动,笑容又骄傲又顽皮,且一如既往得忧伤。
徙倚简直要受不了了。
现在,江葭和倾楸也抱头痛哭。
江葭还哭咳嗽了。
徙倚想去和他们一起。
但她又往那边挪了一点儿,停在他们身后,就面朝着他们自己蹲下了。
又一个画面在她心里升起——雨火用雾焰变出了一棵天气树。
那棵树既像树也像火。树干是褐色的,还有点发蓝,树冠则是金色的。所有树叶既在迎风招展也在随风燃烧,不断将大把光尘抛进虚空。
徙倚问她,“我是一棵树?”
她回答,“你是一棵天气树。”
天气树制造云雾,为附近一带送去雨露,还在远古时代还曾用金色云彩充当紧急光源照料过先民。
徙倚想,那时她们对彼此的未来都毫不知晓,却在心里清楚地感觉出对方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朋友,以后还会再有吗?